那天本来是个平淡无奇的一天。
总理府里又是一片热闹场景——因为每季度,都会有总理宴请总理厅办公人员那样的宴会举行,所以见怪不怪的宗慈希华仍是靠在了壁炉旁边。
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只是照例罢了。
没人会没有眼色地去找宗慈希华搭话,因为她靠在了大厅中央的壁炉——那是她不想跟人说话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意味,到底是谁体味出来的,反正只要她靠在那里,是那种意思就对了。
金珀玉没什么事,没像服务上任总理那时那样——没自己事了就待在自己的房里,或是跑出去,而是留了下来。
今天金珀玉照旧也在宴会中,而且在与于宴人员简单交谈几句后,也蹭到了壁炉旁的宗慈希华边上。
宗慈希华一贯是清冷的,不过这段时间对金珀玉熟悉多了,所以只是眼睛微微瞟了他一眼,也还是维持着靠壁炉的动作没动——而有些讽刺的是,在这之前的第一次,金珀玉这样干时——在他走过来之前,宗慈希华是直接走掉了的,虽然并不那么明显而已。
而今金珀玉看着自己和宗慈希华靠近的距离,不禁暗自笑了笑:还真是越来越接近了呢!
“你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吗?”,冷不丁地,在金珀玉正这样想的时候,宗慈希华突然这般问道。
“没......没有”
不知为什么,金珀玉总觉得宗慈希华这句话说的怪怪的,好像带着一股极度的愤怒和不耐,只是好像不是针对他而来,所以还算理智地克制着。
不过,这样应该不算生气吧?金珀玉想着,是以回答得很是迟疑。
“那看好了”,宗慈希华这样说着,朝大厅角落里走了进去。
宗慈希华的身体不是很好,每年都会生那么几次病,这次也是,她的急性淋巴炎发作控制下来了几天,声音却还是有些沙沙哑哑,配上她这次纯黑抹绿的西装裤线衣,像一棵绿松一般移动,然后在某个聒噪的女人身后停下了。
“我cao你......”
饶是那个女人声音再小,周围附近的人也还是听到了。
只不过听到归听到,那女人一身警服,谈笑间作态也是*队里出来的人,纵然是言语有些粗俗,配上她的身份,还是没人能说什么,至多也只是皱皱眉头、离远了一些而已。
却没想到宗慈希华竟这般发怒了。
“你,出去”
“什么?”,那女人转过身来,在明确宗慈希华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之后,指着自己不禁诧异了。
“是的,请你出去”
“为什么?”
“你今天说过多少次粗话了,觉得自己很厉害吗?我想把你的嘴……”,宗慈希华顿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转而道,“所以,你出去”
“怎么,你想撕烂还是堵上?怎么撕,怎么堵,用你的嘴来吗?那要上面的嘴还是下面的……”,那女人嘲笑着。
“给我滚出去!”,宗慈希华蓦地直视了眼光,似利剑一般迸出光彩,眼里的红血丝遍布,非常愤怒。
“你真让我出去?”,那女人见此反而风轻云淡地笑道。
“出去了,我就再也不会回到总理府这一边了”,叶锦心说。
是的,叶锦心,那个粗俗的女人,就是*权叶家、自小在*队里摸爬滚打到现在位置的叶锦心。
如果她说的出去,是真的那种意思的脱离的话,那么宗慈希华即将错失的,就是她自己主动往外推拒的助力——只因为她忍受不了讲话她讲话粗俗而已!
“那算了,你还是呆着吧!”,就在众人以为怒气冲冲的宗慈希华还会怄的时候,她却突然说了这句话——很是有些不符合宗慈希华的坚韧的设置。
“所以,你是因为为了保全时国人民安宁的总理大业真心留下我的,还是只是为了巩固你自己的总理位置留下我的?”,叶锦心这样问了一句,很是故意。
“我是为了私心……”,宗慈希华说了这么半句,却是没再说了,因为意味已明。
“呵!好,就冲你的坦诚,我留下了——只不过,以后你别在我面前瞎逼逼……”,叶锦心朝宗慈希华走近了一步,在所有人都看着的情况下威慑了一句,身高和气势很是压迫。
“不会了”,宗慈希华退后一步,抬眸看她,轻声,“我从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说粗话,也有很多人在我面前说过粗话我没理过——对你,现在也不会了”
宗慈希华转身走了,并且在此后的日子里,的确至始至终没有再没有理过她。
几乎所有人这才发现,为什么宗慈希华在和人讲着事、谈话的时候,总是在莫名其妙的的一个点离开,而且后续基本上不会再有亲自的接触,后来这才发现,原来只是因为他们都讲粗话而已。
“我也讲,但从来不会对着人讲……”,宗慈希华在“愤然”离开大厅后,对着跟上来质疑的金珀玉这样说了一句,心情只是平和。
“那您为什么要那样说?现在大厅里的人全都在说您……”,金珀玉看着宗慈希华看着他的眼说不出话,欲言又止。
宗慈希华轻笑一声,“很多时候,人只是妄图向从别人身上得到他们所缺失的东西而已,比如大义。我偏不。他们希望我能掩盖事实,把这个失误说成是美好的,但我照实说了,让他们也无法粉饰太平,这的确有些不妥——但为了保全大多数人的利益,我的确是想要巩固总理的权利这没错……”
宗慈希华叹了一口气,“我饿了”,然后就转身上楼去,再不理金珀玉。
而金珀玉有些想不透地,仍待在那楼梯拐角处,直到看见女仆偷偷端了一盘东西要往上去二楼——二楼以上是宗慈希华独用的住所,除了进门大厅有一个两侧旋转的白色大楼梯可以上下以外,剩下的就是这个隐于房间内的小楼梯,很少人知道,宗慈希华不喜欢有隐患,所以这边的楼梯一向是锁着的,钥匙也只有她有。
是以金珀玉拦住了那女仆,“你做什么?”
“总理饿了,我送夜宵上去”,女仆有些无措。
“饿了?”,金珀玉眉角一滞,想起刚刚宗慈希华说的话,原本还以为是托词,却没想到难道是真的?
“是总理叫的?”,金珀玉问。
“不是……”
似乎看出金珀玉的目光越来越锐利起来,那女仆不禁开口解释了,“是大管家说的,说总理每次只要有重要宴会,基本上都不会进食的,所以要我每次送点适宜的吃的上去……”
被金珀玉的目光注视着,那女仆不由自主地就想多说些什么——让那目光注视着,“好像是之前被下泻药的那一次宴会后,才这样的,说是如果吃了,生理、心理上都会受不了……”——所以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快乐的宴会,其实于她来说不过是场不得不配合的煎熬吧?
金珀玉这样想着,不禁伸手将那托盘接了过来,然后看向那女仆,“上去敲门就可以了,对吧?”
最开始,我想赚很多钱给我的爸爸,因为那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可是来不及了——我找不到一份好工作。
后来,我不想给他过生日是想让他伤心,因为他的欺骗——可最后,却只是我一个人伤心而已,他自己却轻易地离开了……
所以我知道了,如果我自私任性的话,可以自己舒服了——不过以前偶尔放纵的时候,我会这样做,但现在我却是完全不能这样做了。
因为现在在我对立面的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如果我……做了的话,那我将万劫不复——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问我为什么?呵!就像我只是嫉妒而已。至于为什么嫉妒的话。嫉妒还要为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做,所以干嘛还要问为什么呢?
就像你很好看,但也就只是那样而已——这世间很多东西都是没道理的,就如同我这句话也是。
(宗慈希华书)
宗慈希华的二层安保很好。
尤其是自某天被小楼梯内(大厅正门的两个旋转楼梯是大楼梯,后面房间内的楼梯是小楼梯)敲门的金珀玉给吓到了以后,整个总理厅主房的安保系统就更加完善了。
但饶是如此,尽心尽力的孙孝昭还是被宗慈希华“臭骂”了一顿。
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却是在暗流下“平稳”进行的,甚至算起来,孙孝昭还算是被他人波及的无辜罢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宗慈希华生日那天,金珀玉非要把他的礼物送给宗慈希华——而且还是在大厅长桌宗慈希华才刚吃完午饭、所有人都还在的情况下——因为宗慈希华的生日在除夕,而现在是除夕前一天。
金珀玉知道在宗慈希华吃完饭后,她会直接乘车前往管家所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他们,所以如果不现在送的话,只能一个星期后再见了。
而宗而慈希华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虽然从她上任以来,看上去最信赖、包容的人就是金珀玉了,所以就算宗慈希华严令说她不过生日,所有人、包括金珀玉都以为,她不会拒绝这个来自职场的“另类”生日礼物。
“这不合适”
宗慈希华道,似乎是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懒懒散散地听上去让人有不快感。
“为什么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那山的画和茶具您也收了的……”
再没想到,宗慈希华会有不收的时候,金珀玉有些“口不择言”。
宗慈希华果不其然皱眉了,“那不一样……”
可能也察觉了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善,叹了一口气,她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
“你要是真的要送,到时候等我非常伤心,或是做错什么的时候送吧——别出现在我面前”
“别以为那是给我的安慰……只要那时候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可以,这样就够了,那样你的心意我就会收到了……”
“您是不是接受不了别人的好意?”,金珀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宗慈希华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宗慈希华显得异常镇定,“是因为你的礼物跟我格格不入”
“您还没看过怎么知道格格不入?”,金珀玉冷笑。
“你送我的是玫瑰花衬衫对吧?我看到过你买了——虽然我喜欢玫瑰花,可我只穿纯色的衬衫。如果留下的话,只能等待三个月后被我处理掉的命运,因为我的衣柜没有不穿衣服的位置,所以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保管早已经注定不是我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托词?你……你有的时候真是……你这拒绝是真的吗?那我换个你能接受的礼物你就会接受吗,嗯?”
“为什么非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拒绝呢?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拒绝了你就是了,不是吗?反正再重来一次的话,那种事你也做不出来了对吧?”,宗慈希华说着,瞬间觉得没了意思,想要转身离开。
不想金珀玉却欺近身来,令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倒坐在了椅子上。
“你做什么?”,宗慈希华抬眸,冷了声色。
大厅的仆人早已经在小管家的示意下离开了,所以金珀玉不介意问出口。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这样的?”
“是”,宗慈希华顿了一下,双手交握,很是坦然,“我最讨厌别人浑身雨水、沾满别人气息地钻进我的被窝了——就像你现在一直在做的事那样——试图想要撞进我的怀抱,所以我其实是应该讨厌你的”,宗慈希华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做事不全,每次用完我的东西都不归位……比如说用完的纸巾要我收拾,吃完的盒子也要我弄——你不知道,只要是我的私人领域都是只有我一个人打扫的吗?”
“而且来我房间的一下午还用掉了我三分之二周的额外用纸——光这一点,我就忍受不了了,为什么可以自然干的手你却要拿那么多张的纸来擦?”
宗慈希华长出了一口气,“要不是后来我发现这的确是你的性格如此——毕竟每个人的感知灵敏程度不一样,不然的话,我不会原谅你”
“所以,你不接受我的礼物是因为我这个人?”,金珀玉步步紧逼。
“并不是。只是每个人对不是自己的东西从来都不珍惜,这点永远正确——你不是会一样吗?因为不是你挑的东西所以轻易拒绝了,你敢说你没那样过?所以我才会这么坚决地拒绝你的礼物”
宗慈希华默了一下,还是说了,“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会很疲惫——所以我更不想接受了。我跟所有人都说过不要送我礼物,那里面也包括你……我做得到即使你站在窗户边,如果我想关上窗户,也会自己走过去关的那样,你会吗,你能不麻烦我吗?”
宗慈希华抿了抿唇,溢出一丝笑容,“你做不到吧?”
“所以说你就是接受不了别人的好意不是吗?”
“可以这样说,你可以亏欠我,但我不会想要这样做……但这有些复杂——因为即使我也有这样的心理、行为,但是想和我做朋友的人不会介意这一点,而且我为了避免这一本能,我远离了,我尽力不去别人家做客”,宗慈希华直白地说。
“但你,对于你,或者是别人我仍坚持这一点,所以说要跟我做朋友,这一点首先要克服。而你不会,我也没强求什么,只是拒绝了你的现在礼物,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这还颇显得宗慈希华的风度了,至少她就算“做错”,也还是会和你“解释”一下的有始有终——这该死名誉心。
至此,金珀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她脸上有脏东西时,他伸手去拿,她却伸出手隔开他,却并没有看他。
一般宗慈希华为了明确传达想法,都会在必要的时候直视他人的双眼,只不过那天她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样的距离就可以”
“你脸上有东西,我只是想帮您拿下来……”,他这样说。
“那你告诉我就行了”,宗慈希华只回了这样一句。
当然,送生日礼物的风波还未完结。
那天被拒绝了生日礼物的金珀玉,愤而将礼物盒子摔在了地上,在瞥见宗慈希华皱眉移开视线后,就似乎再也受不了地逃离了总理府。
而宗慈希华反倒是没有离开,只是也没登上约定好去管家那里行程,而且仍待在总理府里。
据说,那天难得喝酒的宗慈希华发了“酒疯”——虽然她也才喝了一杯。
然后在大厅里对着柱子,留下眼泪,侃侃而谈一个理性消费的话题,从银行的存款对于客人和银行来说是什么,以及信用卡和个人信用积分的效用再到第二第三产业的经济学理论,然后还飚了一大段外文……最后昏倒在了地上。
诚然,每年都要生几次病,根本不可能有匀称身材的、倒在地上的宗慈希华看起来有一种病态修长的美——细细瘦身材、偏生骨节又长,。
没有人敢去扶她,因为他们都记着大管家的叮嘱。
唯有从监控器里看的孙孝昭,堪堪地将一张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而宗慈希华一醒来,就立刻将孙孝昭召了进来,然后下发了饶总理府圈的指令——在除夕夜的晚上!
虽然在孙孝昭跑的时候,宗慈希华吩咐了人开车跟着,而且在他跑完了之后还算一起过了除夕……
有人猜测,是否是因为他给她盖了毯子的错,但后来宗慈希华还毯子时的那声道谢打消了他们的想法,所以他们觉得,大概是因为她还未从金珀玉事件的余怒当中脱离出来吧!所以在过年唯一还驻守在她旁边的孙孝昭才遭了殃。
至今,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金珀玉的“错”,宗慈希华却向孙孝昭“开火”。
或许,这大概唯有时光与她知道——彼夜从小楼梯送夜宵上去给宗慈希华的金珀玉,在被她赶下来后,又上去了一次。
那时的宗慈希华正蜷缩在床上,一个行李箱大小的角落睡觉。
如水月光映照着她线条坚硬的侧颜,他在床边半是跪下,“臭女人,我爱你……”
床上那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后来起伏依旧,而他没有发现。
的确,我没有在该有的年纪里,培养爱和责任感。所以,虽然我现在很有道德,但那不是真正的我,只是我想展示的我而已--因为自尊——毕竟我不能跟别人表现得太不同,而且那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但那应该不是我的错,因为那并不是我的初衷,只是是那个时候被培养的我而已,所以才成了现在这样的泥塑。
“不要紧,我会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宗慈希华最后是这样对着转接进来的电话说道--电话那头,是金珀玉。
距离上次的礼物事件已经过去八天,昨天应该是金珀玉该回来工作的日子,但他却没有。
而宗慈希华也没派人去问。
是以今天金珀玉才会打电话来。
宗慈希华工作时间......不,几乎是下班时间也不容易看手机,所以金珀玉只能打办公室的座机转接。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只是想有些不好意思出现,想诱得宗慈希华的注意而已,但她没有在意,他又忐忑了,只好回返。
却没想到,他才开口的、不知道哪句话就让宗慈希华误会了,以至于她说出了那句话--“不要紧,我会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这可是金珀玉从没想到过的,他一瞬间失了神,忍不住,“什么?”
“你是在羞辱我吗,我谁都可以替代的?”金珀玉回神,不禁十分愤怒。
“不是。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因为你改变了我用人的取向”
宗慈希华似乎是不习惯这么不看着人地对着电话说话,有些烦躁。
“你怎么能这样?”,金珀玉难以理解。
宗慈希华才更难以理解,而且因为隔着电线,拒绝起来也很干脆,所以更加不想讲了。
“梆”的一声,她挂掉了电话,然后在一瞬间后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因为她有太多事要忙了。
大总理的任期是三年一任。
对于宗慈希华这样横空出世的一派来说,她与所有人的关系,可以说可以很亲近,也可以很疏远,端看她怎么划分。
但宗慈希华应该还算把金珀玉当成自己一派的。
因为在她好不容易忙完一天繁忙的事务后,正想赶快回总理府休息时,却发现了被自己大哥堵在门口的金珀玉。
“......你可真有能耐,不好好在总理府待着,还要颠颠地跑来这里给她提鞋吗?”--讲话的金科玉很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
宗慈希华估计他是把对自己的怨气“合理”地转移了一下,毕竟她可是狠狠地坑了他一把。
原本宗慈希华想做壁上观,但看到金科玉扬起的手时,她还是忍不住过去了。
“啪啪啪”
宗慈希华鼓着掌走了过去,眉眼温和中带着几丝凌厉,“说起厉害,当然是你厉害了。这可不是瞎说的--你继承遗产要看家里人、股东们的眼色,出来工作还要看别人的眼色,不好受吧......不过还是没比我惨,我还得看令弟的脸色,他叫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就算是穿的像一面红旗,喏”,宗慈希华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也还是走了出来”
“你说我又没要继承他的遗产,还要倒贴给他钱--可真是......”
宗慈希华莞尔了一下,言犹未尽,但人却是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转回头,看着金珀玉。
“你不是要找我吗?”,宗慈希华晃动了一下脑袋,“还不跟上?”
“是”,金珀玉应了声,紧跟了上去,没敢看他那神色已经十分难看的大哥。
“您为什么......”,金珀玉跟在宗慈希华旁边走了一会,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没什么......您为什么今天穿成这样?”
宗慈希华似是没听到他之前说的话,只是略微有些无奈地抱怨,“别说了,管家要我穿的,说是这样喜庆......你觉得怎么样呢?”
宗慈希华转头看他,目光盈盈,却似乎又有利刃其中--这大概端看金珀玉想要怎么回答吧?
她很明显地忽略了之前所谓的不愉快,当没那一段插曲了,所以只要他也同她一样抹除那记忆,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就会仍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地看着他吧?
金珀玉就在这一眼之间似乎明白,也成长了许多,然后他也笑了一下,“是......有那么一点”
那笑容有些苦涩,不过宗慈希华已经得到她想要的,所以拍了拍他的手臂--因为她没有他高,然后率先一步跨出了总理厅的正门。
一般我是不开口的,但如果我开口求你了,请不要随便拒绝我,因为那——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或许那意义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
就像梵高喜欢一个妓-女,割下证明爱意的耳朵,可那个妓-女却说他是疯子……
我希望这世界、你也不要对我这样。
“我为什么会讨厌你?我讨厌的是我自己”,宗慈希华这样说着,“所以你不用……这样”
站在宗慈希华对面的人却疑惑了,“为什么?”
“这可不是我需要告诉你的东西”,宗慈希华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只不过事实上,人是没有办法做到什么事都干脆利落地走开的--这次的宗慈希华也是。
不知道那人附在宗慈希华耳上说了什么,宗慈希华连躲开都忘了,只是顿了顿,然后目光深邃阴暗了起来。
“我曾过过一个非常糟糕的下午--明明是要听一整天课的,但却“缩减”成了半天,不过毕竟只是个不文一名的人物,所以我那天不能翘掉下午半天的“听课”--事实上那天我正要去找第二天要考试的地方,但是接到电话立马就得赶回去上课--他们深谙这点,所以我想我这样“耍滑头”应该很羞耻,而我也的确是,然后我在心里放弃了我本就没什么复习那撞运气的考试”
“然后我撒谎了,我说我没听清--但我也的确没有听清,所以只能自作自受......那天我乘摩托回来的,因为一直打不到车,我很用力地撑着伞,可那雨实在太大,所以我只能放弃。我只擦了擦脸就去上课了,尽心尽力讲却没有人听,一向调皮的拿木板敲着粉笔,我去阻止,粉笔灰却弄了我一身,就在我浑身湿湿嗒嗒的时候,楼下的老师上来了,她呵斥了那个敲粉笔影响到他们上课的孩子,而我站在一边道着歉,在那个老师走后,对着他们说了一句--因为你们,我一直在别的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
“然后我扔掉以前一直觉得还能用的伞——其实我一直有很多备用的新物品只是莫名的舍不得而已,暂且从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走了出来,后来我都打算做碰运气、耍心眼的事了,那太累了......而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那天其实我不应该说那句话的--就算再讨厌,也是不能言喻的隐秘”
“啊,对了,说到隐秘,我“错过”了隔天的考试,而所有人只怪我没去,却不知道那天我经历了什么......他们应该不想知道,也应该觉得我没自尊,没有毅力、更没有努力尝试过,所以放弃得也很容易......所以最后,我也是那样认为了--我,是个没有责任的人--很麻烦的事我从来不做,当然这只是托词,我还曾因为心情不爽没去参加过考试,但其实,我只是没想要到那种地步而已--你也是,对我来说是一场人性的考试,而我不想参加”
“所以说,这就是你为什么那一阵子不跟我联系的原因?”,金珀玉无言。
“那倒不是”,宗慈希华紧皱的眉头倒是松了--不切实际的指责从不让她感到戒备,“那时候我生病了”
“可是你还是可以联系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怕你担心,而且,我不想成为负担的一种”
“原来是这样,希华你......”
“但现在不会了”,宗慈希华是这样说的,成功地令对面的那人离开了。
“唉”,宗慈希华“目送”那人气冲冲地从转角消失后,不禁叹了一口气,但表情却并不十分悲伤地朝总理厅大门走了进来。
“我得去一下洗手间......”,没想到宗慈希华进来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金珀玉很想说问她一句,为什么这么狠心,后来蓦地想起上次他冲出来给人抱不平的时候,她看他那薄凉的眼神,瞬间就定住了,猛然记起宗慈希华刚刚说的话,金珀玉心里诡异地涌起了一个玄秘的猜测。
后来果真,宗慈希华在洗手间里待的时间颇长--这令金珀玉愈肯定心中的想法,只不过很可惜的是,他无法验证。
而至今谁也不知道那天的那个人是谁,很多人猜测是那个曾经跟宗慈希华约好圣诞节见面却未曾相遇的那个同学,但毫无疑问,那个人,是个能让宗慈希华一听到她/他名字,就立刻从办公室下来的人--光从这点看,那个人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毫无疑问,管家是宗慈希华最亲近、信任的人。
也正因如此,所以宗慈希华外出的时候从不带着管家--因为她需要他作为她的后盾,守护住她认为重要的东西。
而最近他们的关系似乎却不太好了起来。
因为以前管家出门的时候,回来不管多晚,宗慈希华都恰好能在楼下等着,或喝茶,或看书......可这次管家回来,宗慈希华却并没有出现,甚至相反地,她在湖泊草地外面坐着听歌。
只不过不同于那轻扬的音乐,宗慈希华的表情凝重。
当然,没有人敢问她怎么了,还以为她是因为疲于应付了“内外夹攻”的生活--但真正的原因,大概唯有她与管家知道了。
而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爱意,是可以被准确看到的话,那么某个人会看到宗慈希华在面对他时的光芒炙烈旺盛。
诚然,宗慈希华一直希望那个人幸福,可又看不得那人幸福,也控制不了她自己的思绪,所以才特别想要烈火焚身--因为那人的至善刚烈犹如太阳——而这样的话,至少,就能像她死在他的怀里一样......得到幸福了吧?
不过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宗慈希华也什么都不会表现的,而只是会沉默地守护着那个人,却不会打扰。
就像看着别人的生活那样,她看着她自己明明想要接受,到最后却拒绝了别人--如她时常在梦中迫切想找个依靠,可是一醒来却完全不想的那样,理智是她最有力的武器,也是对待所有事物最有利的法宝。
而要说起为什么,宗慈希华和管家的关系为什么不好了,这还得先需要知道宗慈希华的一些小“毛病”,才能理解。
宗慈希华,她似乎不能单独和男人待在一起,不然就会全身过敏般地痉挛难受,而她和女性相处还好,可她又不喜欢大多数女性的品性,所以说来说去,也唯有某些颜值高超、举止有善,或迎合她特殊心理的人才会引起她的欣赏、注意。
但她确实无法做到自如应答——当事情的走向偏往情爱方面的时候。
在除夕前一天被金珀玉“气到”的宗慈希华,堪堪地毁了原本要去老宅和管家一起过年的约,并没有前往,而是仍待在总理府内。
而在她当夜喝醉酒发酒疯、孙孝昭给她盖毯子后的第二天除夕夜早上,她罚了孙孝昭绕总理府跑一百圈、又同他过了一个简陋的除夕夜之后,远在老宅的管家赶了回来。
彼时的宗慈希华还在办公桌前发呆,因为她在生日最后的两个小时内,竟然收到了一个蛋糕——毫无疑问,这肯定是管家的手笔。
宗慈希华想了想,才又记起今天是自己一直刻意忽略的生日。
不得不说,她还有些惊喜的感觉、心里也有些暖,即使她并没有什么心情想吃,也并没有什么心情想过这个生日。
“扣扣扣”,门被敲响。
“进来”
宗慈希华在门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女仆,“怎么了?”。
“大管家在下面等您……请……请您快些下去--他有礼物想送您”,女仆的声音有些抖,脸上带着莫名的神采。
“他竟亲自回来了?”
宗慈希华有些难以置信,但瞬间反应过来后,却又被疑惑了,不甚明白女仆脸上变幻的神色。
但想想或许是管家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吧!而那惊喜大概很出人意料,所以才会让那女仆这样。
宗慈希顿了顿,虽然自己快睡觉了,也不想再出去还要多洗一遍澡,但好歹是管家让人上来请的,虽然她的心情现在的确很糟糕,起码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才是——便也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朝门外走了出去。
宗慈希华原本想,如果是小件的物品,那么管家肯定是会装了盒子送上来给自己的,只不过非要在楼下话......难道是架钢琴?
音乐是宗慈希华人生中难得占很大比重的存在,所以脑海中陡然想到这一可能,她也少有的有些兴奋、期待了起来。
宗慈希华缓缓走过二楼的长廊,然后一个转角,她的闪亮目光刚看下去要搜寻管家的身影、再给他个微笑时,她的身形却一下子顿住了--因为在楼下大厅里排着的不是她以为的黑白钢琴,而是分成两边,一左一右各三列十排的男女--而他们的目光也正灼灼地看着自己!
宗慈希华在一瞬间僵硬后,她的脚步下意识地想要回去,扶在栏杆上的手也不由地抓紧--但在那一下,她就意识到这点不好,所以将手收回,垂在了自己的背后,定定地站着,在灯光蓦然显得惨白的空间里,感到有些眩晕。
“这是送您的成人礼--已经推迟了十年了,不能再推迟了”,管家抬头,朗耳的声音传到了大厅所有的角落,莫名地让宗慈希华感到面如火烧。
宗慈希华沉默了很久,嘴唇几次三番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不过,最后她还是说了一句,“那让二十四岁以下的回去......”
“不,我们想要为这个国家、为总理您奉献,请不要拒绝我们”,最左边一列年轻的领头男人如此说道,然后接着,他那一列队,和最右边年轻列队的女人也都齐声--“我们想要为国家、总理奉献!请您不要拒绝我们”
按照以往宗慈希华的个性来说,话被人堵了,她铁定是不理,或是转身离开的,毕竟她现在不是个会为别人犯的错而让自己难受的人。
但他们那么一喊,宗慈希华反倒慌了。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堪堪扶住了栏杆,似乎是心虚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她说,“吃夜宵吧......带他们下去住......”
宗慈希华挥了挥手,眼眸垂下,一副并不想再多言的样子。
总理府配备的管家在接到宗慈希华的指令后,带着手下,将人安排到离主楼最远的南边住房去了。
而在几乎一瞬间空荡的大厅里,宗慈希华也不在意还有因此而起身保护她的孙孝昭、和其他佣人在,她直接看向管家,一步一步走下来地质问。
“是你说让我自己开心的活着,你说你会帮我的,所以我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最后,你却背叛了我”
宗慈希华目光充血,又泪光隐现地包裹着愤怒和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地站在管家面前,说完了这句话。
“我是为你好......”
管家在宗慈希华的目光逼视下不由地开口了,孰料宗慈希华却是一听到这话,转身就走。
她径直上了楼梯,回到房间。
一阵风似的飘过,宗慈希华急速走到办公桌后,端起刚刚管家所托、厨娘做上来的蛋糕,转过身朝着夜色漆黑的窗口,就要扔出去。
窗外透进的凉风习习,宗慈希华的脸上干涸得却似乎有皲裂的痛楚。
但她睁大眼睛看着那怎么看也看不清的夜色,很是担心一旦投入,就再也找不回的痛楚,所以只是停顿。
不明所以的厨娘得到允许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收回之前的盘子,宗慈希华还以为是什么,她竟要深夜上来--虽然是自己的要求--因为她无法忍受自己的房里还放着脏盘子,而她也不习惯让人随意进出她的房间自取--才要厨娘过一会上来取的。
一股浓浓的疲惫与嘲讽之心涌了上来,宗慈希华所幸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了盘子上摆放那个的叉子,“你等一下......”
宗慈希华这样说着,以叉为刀,三两口塞完了切片好的一片精致的蛋糕,然后听不清喉咙声音地吞咽了一下。
“你拿去吧!”,随之而来的是宗慈希华伸手递过来的盘子--一干二净。
而当厨娘走出这壁纸繁绣纹华的房间时,隔着不远处,她听见宗慈希华落锁的声音,然后从走廊缝隙下透出的光亮也随之熄灭。
夜风传来一阵叹息,正如时光悉悉索索前行。
在除夕夜过后的隔天,除了宗慈希华在早餐的时候,跟立在一旁的管家说了那句话后——“我是不可能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在一起的,所以我每天会和他们每人吃晚饭——在草坪那里……湖边的草坪那里,如果我有事会往后顺延——所以到时候再决定”。
这之后一连到金珀玉闹别扭回来的正月八号,她还是没和管家主动说过话。
早餐是宗慈希华和孙孝昭一起吃的,因为她似乎还未她那天对他的惩罚而感到抱歉。
而孙孝昭也坦然接受——毕竟宗慈希华可是那种一旦觉得自己的歉意弥补后,就绝对不会再让步的人,所以反倒没必要因为这个,而让她注意到自己。
“您吃不出来吗?这道汤里的酱油那么多”,孙孝昭皱着眉咽下喉咙里的东西,伸手让人将厨娘喊了上来,“您再怕麻烦也不能这么省事的”
孙孝昭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宗慈希华有些茫然了一会,偏偏他还看着自己放在嘴边的勺子,一副这种水准的吃食怎么能进您的肚子里的那种表情地望着。
大厅那么多人看着,宗慈希华只好顿了顿,放下了勺子,双手环胸,一起坐等。
年轻的厨娘很快上来了,一上来先向宗慈希华问了声好。
宗慈希华点了点头,任孙孝昭“自由发挥”。
“你怎么进来的?连最基本的调味都不会!这汤的酱油为何放得如此多?你不知道总理的身体要清淡饮食吗?每日的营养食谱不是有定例在哪吗?又不是让你自由发挥......”
孙孝昭这招先声夺人用的很是恰当,许是真的酱油下得多了,那厨娘面色通红,吹着手急着想解释,“不是.......我想再做一份,可是来不及.......”。
话未说完,厨娘那年轻苍白的脸就落下了眼泪,看得宗慈希华也于心不忍了起来。
“算了......”,宗慈希华开口说了一句。
“这怎么能算了?噢,如果要是做错了,只要在您面前哭一下就可以了结的话,那每一个罪犯都来您面前哭的话,那您是不是都要给他们颁布特赦令了?”,孙孝昭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很是正义。
宗慈希华无话可说。
偏偏孙孝昭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所以她只能对那女仆说,“你下去吧。换备用厨娘顶替”--于是,这个当初靠着一份蔬菜沙拉取胜的厨娘,就这样重回了下手的位置--没办法,这是当初就制定好的规矩。
厨娘强忍着情绪,却还是哭哭啼啼下去了。
宗慈希华被这么一闹,没心情再吃什么早餐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她起身,“走吧”。
车一路平稳地驶向目的地,一直都是闭目养神的宗慈希华忍不住问了,“我感觉你好像很不想让我喝那个汤”--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孙孝昭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沉吟了一下,还是回答了,“里面好像下了......一些助兴的药”。
宗慈希华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是谁下的......”,孙孝昭急忙保证。
而只是略皱眉思索了一下,宗慈希华就拒绝了,“算了......”,视线转向窗外。
然后过了很久,宗慈希华的目光收了回来,“今天你做的很好,谢谢”
其实孙孝昭心里也有一个人选,只是担心因为那人和宗慈希华的关系太过亲近不好打算,现在宗慈希华说不用了,孙孝昭自然乐意,只是......
“您真的尝不出那味道吗?有一丝丝的腥膻味......”,孙孝昭有些怀疑宗慈希华是不是个味觉和神经都迟缓的人,毕竟她可是个在此方面吃过很多亏的任人--比如说泻药和辣椒,那也是严重了才表现出来的,虽然很显然,宗慈希华也很有可能只是因为走神了而已,但对于一个从小精挑细养的独生女来说,可不应该。
“我一向是以量取胜的,还真吃不出来”,宗慈希华笑着。
“你吃过吗?”,宗慈希华不禁反问了一句,她也很是奇怪。
孙孝昭的脸一下子尬红,挺直地坐着。
宗慈希华手按着脖子扭了扭,换了个话题,“下次我把人送出办公室以后,别那么早关门,等到人看不见的时候再关”
“是”,孙孝昭应了句,不知为什么,顺应这说话的氛围问了句,“您昨晚为什么那么早睡呢?”
宗慈希华因这句话回想起昨夜,并不想答的,可看着他那看不出什么纯真的脸,鬼使神差地开口了,“是,因为今天有很重要的行程。怎么,有什么事?”
“没什么”
“没什么你知道我多早晚睡作什么?”
宗慈希华的语气并不压迫,甚至还很平和,只是那等待回答的气势非凡--似乎孙孝昭一个回答不慎,就会跌落悬崖似的。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宗慈希华的个性,孙孝昭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而果真,见他这样说了,宗慈希华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收起你的好奇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宗慈希华突然这样说,而孙孝昭表示他洗耳恭听。
“从前有个教官被叫去改正一名学员的同手同脚,然后在一个下午,那个教官也同手同脚了”
“所以?”,孙孝昭不明所以。
“你有一群想知道我动向的家族、朋友,我怕你不知不觉把我给卖了还不自知,所以提醒你一下--毕竟我也不能把你关在一个地方,永远囚禁吧,不是吗?”
宗慈希华笑了一下,眼眸间的神采很是闪亮。
孙孝昭打赌,那只是太阳折射在她眼眸里的光而已,不然他这被闪得一慌一慌的心痛是怎么回事呢?
直视太阳的光彩总是痛苦的,就如同面对现实一样。
宗慈希华简直度过了噩梦般的一天。
正值春寒料峭的时节,她的身体顽强地扛过一阵喉痛鼻塞,极力做了补救措施,喝了很多水、汤药预防,却还是发烧了。
偏生今天又被人摆了一道,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堪堪等到一下班的点,宗慈希华就着人驱车回总理府。
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她必须得好好休息一下,睡个觉再起来工作--一般她固定睡几个小时就够了,所以睡醒大概会是在半夜,而第二天还有别的事要忙,事赶着事,任务也是颇重的,这样的安排最为妥当。
宗慈希华一回到总理府主楼,提着公文包急速走进,正踏上楼梯,满心是即将可以不用再应付了舒服躺着的期待,没想到一个转角,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声音--是管家。
宗慈希华的脑袋混沌了一下,不甚明白管家叫住自己的意义,然而陡然的一瞬间,宗慈希华想起来了--她还在湖泊草地上每日约了共进晚餐的对象。
一股浓浓的疲惫涌上心头,宗慈希华几乎忍不住想对管家露出哀求的脸,但她只是顿了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瞳孔没有办法聚焦“看着”他说,“我放一下文件”
然后她转身上楼,知道那些谧远的湖泊树林,以后再也不会给自己以幸福的感觉了。
宗慈希华和其他人醒来后清爽舒适的感觉一向不同,即使她睡觉的时间都很规律,当她醒来的时候,也还是觉得难受--就像死了一回又重生一样。
因为宗慈希华会“赖床”。
当她醒来,意识朦胧时她无法动弹;而当她完全清醒时,她的手脚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动,就像是灌了水无法感知的萝卜,亦或是婴儿未长全的神经线那般,她控制不了自己,连握手也没有办法......所以,以前一向追求精益求精的她才会有宽容之心--因为这残缺的不完美。
而当昨天傍晚宗慈希华在湖边,与那位“期待”与自己相见已久的对象共进晚餐后--她几乎没看清那人的面孔!却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因为她的高烧就妥妥地发了起来,这不仅让她的反应更加迟钝,而且甚至,宗慈希华还担心这是否会伤及她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头脑--理智。
宗慈希华可没想变成一个傻子!
在咨询完医生的意见后,她开始不断的“自我解救”--捂汗,喝蜂蜜,冰块降温......
几乎所有的大招轮番番上演一阵后,她的高烧退了下来。本来其实算好了的,只不过她又在二楼开了窗户的办公室里不由地睡了个午觉,声音又严重沙哑了起来。
金珀玉实在难以想象,端了一大壶热姜汤上来给她。
“不是,您明明就要好了,为什么还要开着窗吹风?医生不也是明令禁止说不能开窗的吗?”
金珀玉走到窗边,将宗慈希华最后垂死挣扎偷开的最后一丝缝隙的窗户完全关严了。
她虽不满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是为自己好,而且这也无伤大雅。
“您还没说呢!为什么非要开窗户呀?”,金珀玉走到宗慈希华桌前看着。
宗慈希华抬头一眼,复又低下,一副调侃的语气,“在看有趣的灵魂啊”
“什么?”
宗慈希华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说,最完美的爱情就是要找到天生匹配的灵魂吗?我在找啊”
“从下面那六十个训练的傻大个......人当中找?”,金珀玉不敢置信。
宗慈希华却垂了眸色,忽略了金珀玉脱口而出的那个字眼,而是说道,“那没什么不好的,我身体不不好,找的另一半自然不能也太脆弱--他们这样练挺好的,说不定有些人练的好的话,还能为我所用也说不定,不是吗?”
这意思是让自己不要随便去招惹他们了吧?金珀玉虽然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一片认同。
“可是您”,金珀玉犹豫地,还是说了,“你不喜欢的话明明可以拒绝啊,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
“我......”,宗慈希华说着,却仿佛有一个东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似的,好像喷嚏打不出来,眼眶却红了。
然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待会还要去福利院签署文件,今天……你看着办吧,反正不能西装就对了”
宗慈希华按了按太阳穴,金珀玉沉默了一下,转身朝宗慈希华的衣帽间走去。
突然,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
“讲真的,以前当老师的时候,是靠着唯一那个还听讲的学生,我才撑下去的--这也是我的责任之一,虽然我并不认同”
金珀玉转过身来,宗慈希华朝他绽开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在阳光的弥漫下虚幻到虚无。
“能跟你说这些我很开心--至少证明我不是一个人”
虽然宗慈希华工作上的麻烦很多,但她已学会抽一部分心思出来放松,转换思维地让自己休养生息地重组灵魂--诚然,她现在也把每天傍晚要和那六十个男女共进晚餐的事宜当成工作的一部分、当成事业的经营,她的内心就好受了些。
毕竟能来她这里的人,绝对是比不上世家,但对平民来说却绰绰有余的人--才会选择来这里冒险求富“富贵”,即使是弃子,也有弃子的效用,他们对她来说绝非一无是处。
这不,她今日回来,还特地沐浴了,让金珀玉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好去湖泊草地共进晚餐。
金珀玉给她配的仍是一条西装裤加衬衫绿毛线衣,整好以待地挂在那里让宗慈希华穿上。
宗慈希华看到那衣服时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梭了金珀玉一下,然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取了另一件连袖姜*线衣。
“我今天想穿这个”,她说,然后走了出去。
会餐的具体如何,金珀玉无从得知,因为他满心被自己愧疚又嫉妒的心填满了。
是的,宗慈希华察觉了。
金珀玉是故意拿那套衣服的,那套连她都嫌弃学生样的衣服给她穿。
可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自己找的那件衣服也没好看到那里去,但她就是觉得丢脸的时候,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就不觉得丢脸的那样,宁可自己麻烦,也不想对他再说一句话了......
可是,可是他也无法控制地,就只是不想让她如愿地去赴约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当然,最终金珀玉还是找宗慈希华道歉了。
相比不道歉的后果,金珀玉觉得自己就算再不想这样做,也还是要道歉的好,因为谁都不是傻子,宗慈希华只是不说,可如果他不道歉,这件事就会成为他在她心里的“污点”,说不定到最后会发酵成巨大的黑洞--那他才真的叫得不偿失。
“对不起......昨天是我失误了--我最近很烦才会这样”
金珀玉敲了敲门这样说着,正想要进宗慈希华二楼的办公室。
“没关系,不要有下一次就好”,宗慈希华这样说着,低头仍批阅着文件,没有一丝想问他为什么会烦的迹象。
金珀玉愣住了,只是垂手呆立在门口。
过了良久,似乎是被桌案上的文件给“折腾”了的样子,宗慈希华的下颌骨崩得紧紧的,浑身迸发出一股阴寒的气息。
她不经意地抬头,像是不明白金珀玉为何还在此的缘故,她问了一句,“怎么,你还有事?”
“没,没有”
“那你帮我把门带上吧,走廊上的风有点大,谢谢”
宗慈希华说完,低下了头。
而许是最近宗慈希华的事情真的太多,而她向来又是个极不耐烦的人,对于那像慢性折磨的晚餐已是三分钟热度。
这天从总理厅回返、下车的时候,宗慈希华难得地没有立即进门,而是停下,和垂手站在她旁边的孙孝昭说了一句话。
“嗯,如果待会我看你的时候,你能不能......就说有事找我?”宗慈希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孙孝昭似乎有些吓到了,但还是应了,“你会看我?”
“对的”,宗慈希华微微勾了下唇,顿了顿,“谢谢”
而傍晚时分的时候,纵然暮色醺醺,很是怡情,但宗慈希华心里有事,还是在用餐没过多久就打算离开了。
对面那个女孩似乎是激动--宗慈希华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咳嗽了一下。
没有及时用手掩好的那女孩更加慌了,接连咳嗽起来--宗慈希华为什么不想要二十四岁以下的人,就是因为这样——会有更多的低智商麻烦存在。
但她向来心善,对长相好看、干净、清楚的人更是宽容,所以不免连声安慰了那小女孩一下,只是却再没有碰面前的那盘食物了。
情绪和缓后,小女孩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不算难听,但宗慈希华并没有很想听的欲望。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湖边森林的远处,然后看到为了给她们以适当空间而站远守护的孙孝昭,和他的眼对上。
宗慈希华的视线定格了三秒,然后收回,等待着孙孝昭上前来。
孰料过了几个十秒,宗慈希华还是没见到人到跟前,再一抬头望去,却发现孙孝昭仍只是站着不动。
宗慈希华电闪火光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再看他了。
其实今天也并不是宗慈希华想要逃避,只是她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因为最近生了几次病,那每月本就不舒服的日子,就更加不适--所以希望能早到床上休息而已。
却没想到还是奢望了!宗慈希华这样想着,眸光更冷冽了些。
但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诚恳地同那女孩一起坐在湖边,直到结束晚餐。
“那个”,那女孩或许是被认真“倾听”的宗慈希华所感动了,见她也很温和的样子,所以提出了一个请求,“我有些课业上的问题很想得到您的指导,晚上在您工作完后,能去您办公室打扰一下吗?”
那女孩太小心翼翼了,害的宗慈希华即使身心不悦,也没有很是冷脸,照常来说,她应该是说句“既然你都知道是打扰了,为什么还要来呢?”打发。
但取而代之的,她说了句,“我想最近不行,因为事情太忙了--以后再约时间吧!”
然后她一笑离开,在心里将她的名字从候选人选当中划了掉--以后也不会再见的。
这世界上最掩饰不住的,就是爱和咳嗽,可宗慈希华能--她可以用力地捏住自己的喉咙,直到那想咳嗽的感觉消退。
这听起来可能很怪异,毕竟要咳嗽就咳嗽,又有什么好忍的呢?
但这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人遇到火会不自觉地避开,宗慈希华遇到需要忍耐的时候,她就会忍耐了。
而短短时间内,宗慈希华又收到了一次道歉--这深深地让她觉得,她还是不应该向她人“求助”的。
只是因为难得有人理解,所以有了惰性想要逃避,结果却惹来了更多麻烦--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和接受感谢。
所以,以后就算有再不想做的事,也还是,就自己做就好了......
宗慈希华这般想道,面对上正为昨晚没有上前帮她解围而道歉的孙孝昭,倒是没有很大的怨意。
“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向你提出这种要求。你愿意帮我,是你给我善意,不愿意的话,我也没资格责怪你--因为我付你的工资里没有这项服务。所以别多想,走吧!因为你需要去休息,而我也想休息了”
管家或许是唯一敢迎难而上,唯一对宗慈希华开口的人了。
“怎么样?这六十个人选的“评选”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想总有几个您满意的——那么您想留下谁呢?”
“你总是“您您您”的,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尊重我呢?”,宗慈希华只是冷漠。
管家并没有应答,似乎他的忠诚已无需证明,而宗慈希华现在所言只是赌气的刁难而已。
宗慈希华果然并没有再逼问什么,只是问道,“那你是希望我让他们当我的情人,还是我的伴侣?”
“当然是情人,您的伴侣怎么能从这里面找呢?”
宗慈希华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我有什么好的,他们还配不上我了?”
“您是我们的总理”
“可是这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当上的——这你我都知道”
“那无关紧要”,管家这么说了一句。
宗慈希华的脸色就变了,但她还是没和他争辩什么,只是手按了按脑袋。
“我知道了”
宗慈希华曾是个非常认真生活的人。
如果是以前,光是“情人”、“同性恋”这之类的字眼,她绝对连碰都不会碰。但或许是人生如梦,生活中的变化太多,她也变成了一个可以坦然接受这些词汇,并安在自己身上的人了。
而且,宗慈希华最讨厌面面俱到的人。
她在与那六十个男女的相当于相亲的晚餐当中,还发现了极不少的面面俱到、使人舒服的人——让人有些飘飘然、舒适相处得仿佛离开了地面。
当然那并不是说他们给她的感觉虚假,只是宗慈希华因为自身的原因,觉得如果连自己缺点都能克制的人,没有事什么是用决心无法做出来——而她惧怕的是那决心的冷酷。
当然,除了大部分的人她不太记得——事实上她本来就是慢热的人,自然很多人是已经都不记得了的,所以她初步筛选过后,也只是留下了几个印象深刻的人选而已。
今天,宗慈希华就是和打头第一个给她留下印象深刻的女人进餐。
女人和宗慈希华同岁,但整个人却比宗慈希华富有风情,情商也很高超——总是在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
餐桌上寂静非常,宗慈希华抬头看了眼那女人一眼,被她的耳边吸引了目光。
“你的耳环很漂亮,是在哪买的?”
“谢谢”,那女人笑着,不由地令人感到舒服,然后她摸了下自己的耳环,“在BAN里买的”
“多少?”
“不贵,两万多。您要吗?我可以带给您,那里面还有胸针,指环,我希望能有一个机会为您挑选”
“两万多”,宗慈希华重复了一遍,笑了一下,没再说话,然后在回了房间后,把这个女人的档案从备选框里剔除。
不知何时出现的管家却是看见了她的动作,瞥见那备选框里少的可怜的档案。
“您心情好的时候可不这样——但您不可能一直心情不好”
宗慈希华合上那个装废弃人选档案的透明抽屉,沉吟了一下,“两万多块,我的工资可负担不起这样的女人——而且我控制不了她的——或者说是要花很多精力才能做到。而我又不是十分喜欢她,干嘛要做这种事?”
“您的父亲和母亲给您留下了很多遗产……”
“那不是我自己赚的——而且就算是我的,我也不想花在那女人身上”,宗慈希华道了一句,然后一笑。
“我想给的,你不要也得要,不想给你的,你再怎么求也没用——我的母亲是这样跟我说的,而毫无疑问,我的爸爸也是这样做的,所以有什么问题吗?你别拿那种震惊的眼神看着我,搞得你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那样,让人看着恼火……”
“为什么?这件事明明就没有那么难,为什么,你做起来就……”,管家似乎也是一副被逼入绝境的感觉,痛苦不堪。
“你说呢?你那设想根本就是不可能成立的事”,宗慈希华断然道。
“我生性多疑——而他们又都是带着目的来的——不然我脾气这么不好,他们为什么还哄着我?还有,你就不担心他们是来窃取机密文件的?”
“这不可能”,管家的回答也很干脆,“如果是的话,我会替你解决”
“那如果你不在呢,谁来替我解决,如果你死了呢?”
“你考虑这么多干嘛?”,管家实在不解。
宗慈希华叹了口气,冷笑一声,“那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宗慈希华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管家,而管家也自巍然不动。
隔了一会,他才说道,“我给您榨杯蔬菜汁”,然后他转身出了门。
“乓”的一声,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拐角处的管家反而笑了——至少,她比以前更有情感了不是吗?
这就足够了。
宗慈希华的生活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苍白、单调,但在那苍白、单中似乎又有可以改变的存在--即使她好像也没有改变的欲望罢了。
世无欲存,欲往而不利。
宗慈希华尤其不喜欢机器加工制品,因为那会对她的身体造成过多负荷,但因为某些原因,她必须吃那些机器加工过的食品--因为她有洁癖。
在那之前,她还是有尝试过要去吃些带有温暖的食物的。但就是很经常的,她让厨娘戴着手套在自己面前处理食材,只要发现自己看了她们一眼,就毁了--她们会开始说话。
而也在她们说话的那一瞬间,她的神色虽然还是一如既往,但坐姿却是更加随意了,只会专注做自己手头里别的事,不再去看她们。
然后在食品完成、厨娘要下去前,她说话饮水的间隙还会微微朝她们点头致意了一下,只不过在她们一离开后,她就吩咐把食品端到角落的餐台去了--因为就在她们说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这盘太过沾染了气息的的菜了。
所以后来宗慈希华的进食,大多数都是机器已经加工制品,或是原生的蔬菜水果,再不然就是像酸奶拌水果这样的混合工作。
而也因为她几次非常不愉快的经历都与在外面的吃食有关,所以她也基本不会吃外面的食物,除非是管家给夹的。
当然,这在现在看来是极讽刺的。
因为十几年年来,连吃食都能交付的信任,就因为那横跨在他们间的“相亲伴侣”给毁灭了--仔细想来,宗慈希华还是最喜欢自己了--即使她也曾深深的自我厌恶过,但她还是拥护自己多一点。
随着时日的渐渐逝去,很明显,已经该到宗慈希华做决定的日子了--决定留下那些人来做她的伴侣......或者说是情人。
这种词汇可能用的不太恰当,但毕竟宗慈希华的年纪,已经到了如果管家去世后,就更没人可以管得住的年纪,所以也就只好,在手边的是什么就扔出去抵挡好了。
但宗慈希华总是很不愿意光明正大说起这些事情--虽然几乎整个总理府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情。
“您怎么把她也给删了?您不是最喜欢睿智的人吗?”,管家自发现宗慈希华又把一个人的档案放入废弃人选后,就有些狂躁了。
宗慈希华虽然不满,但也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着--这对她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大的进步。
“她是个防灾博士没错,但是她连消防栓都不会开,有什么用,嗯?”。
“您......”
管家这次说不出话来了,毕竟要真是如此的话,倒还真是他的失职,为她搜罗了这样的人过来。
所以他只是沉默。
宗慈希华见状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吩咐了一声,“我要整理以前的照片,你喊几个人进来帮我”--身处重要职位,宗慈希华的照片自然不能随意流传......只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技术性的工作,所以管家喊了几个亲近的人进来。
宗慈希华是很不喜欢拍照的,但因为需要,照了很多证件照,许久都没整理,所以想一鼓作气精简一些。
“嗯,按照匣子里摆放的时间顺序,整理出来--每种留不同尺寸一张,近期的不同底照就都留下来--然后放回匣子里面,其他的都放进碎纸机,懂了吗”,坐在办公桌后面,宗慈希华如是说道。
“是”,有人代表,应了一声。
“嗯”,宗慈希华低下了头,继续处理自己的文件。
如同敏锐的男人一样有棱角的,宗慈希华的证件照一如既往的木然,只衬得出最基本的轮廓。
她的脸看起来每个五官都精致富有特点,但就是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很是有些奇怪,就如同线条不流畅的薄饼一样,坑坑洼洼地令人感觉有略微的不适--不过算了,在她未成总理之前,她也就是个在家坐没坐样,在外也不引人注意的人,没有人会注意她的。
宗慈希华在他们将所有照片铺在桌上挑选的时候,刚好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务,也过去帮忙......或者说是监督。
所有不同时期的证件照宗慈希华都有保存,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是真的没有再需要用到的地步,所以还是挑拣一些留恋好了,毕竟她可从来都不怎么拍照的。
桌上甚至有宗慈希华小学时候的证件照,肥肥嘟嘟的--直到大学,她坚硬的下颌骨才露了出来。
金珀玉手脚很快,一下拣了好几张,递给离碎纸机近的宗慈希华,宗慈希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转过身去。
而孙孝昭则空了出去,站在一旁好好地行使保镖的义务--虽然在这办公室看上去是没什么危险的。
而等到宗慈希华一下转回身来,金珀玉仍在那里挑拣,孙孝昭也挺直地站在一旁,但不知为什么,宗慈希华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随意地朝桌上看去,隐约觉得相比刚刚的摆放少了两张照片似的,但她又不十分确定。
当然也因为宗慈希华相信,如果他们真的有人做了什么手脚的话,另一个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么几下子就达成什么协议的,所以宗慈希华也就没说什么,只是随它去了。
当自然,宗慈希华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是,就在她堪堪转身的那几秒内,金珀玉趁机捏了张废弃的证件照放在口袋。
孙孝昭无可厚非地皱起了眉头,但正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金珀玉伸手又捏起了一张照片,向他示意了一下--这张照片就为你拿了--孙孝昭于是和金珀玉莫名地达成了这笔交易。
所以宗慈希华才会算不透。
几乎所有人,成年后都大部分用左脑理性思考,而宗慈希华不论是环胸还是翘脚,都是先用的左边,这代表着,她或许还是过着用感性思维为主的生活。
宗慈希华是不怎么让人靠近的,而且她也很好的管理自己的身体。
听说是因为她父亲的愿望--所以她即使事情再忙,眼睛用的久了,也要休息一下的那种。
不过,虽然她很殚精竭虑,但因为这“怪癖”,她偶尔也有松懈的时候。
那天也是,在湖泊草地的太阳帐篷下,孙孝昭看着宗慈希华呆呆地注视手机良久,然后打了个哈欠。即使她眼中生理性的泪花都泛滥了出来,她也还是站了起来,缓缓朝湖泊走去,然后站定,看着远处的树林天际。
孙孝昭见宗慈希华甫一离开,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拿手机屏幕--是个电话号码,而且备注居然还是“我很想你”!
没办法,孙孝昭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做这偷偷摸摸的勾当,只是大管家的要求--密切报告宗慈希华的傍晚会餐,以及其他一切除工作外的有关事项--因为他是物理上离她最近的人,而且她也不会注意他。
孙孝昭本不想这么做,但毕竟宗慈希华不怎么管事,所以她父家母家的所有财产、人脉都是由管家保管,他自然不得不听,即使是那次宗慈希华破天荒难得地向他提出了请求--在她看他的时候,上前解救她,可他还是没办法做到。
孙孝昭默默地记下了电话号码,再一秒过后,手机屏幕暗掉,他立即回身站好。
而宗慈希华彼时也恰才转身,绕着湖走了小半圈后,又返了回来,坐好。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上去心不在焉地看着--因为她翻的很快。
孙孝昭忍不住开口了,“有,对您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顿了顿,宗慈希华不禁皱眉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孝昭回答不出。
宗慈希华了然了,“管家让你问的?”
孙孝昭默认。
宗慈希华笑了一下,然后把书放下,从半躺着的座椅上坐了起来。
孙孝昭有些忐忑,因为按照以往,宗慈希华是不会怎么回答这类类似交流的问题,她只会回答无关自己的问题--因为交流会引起情感反应,而对着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坦然自若--所以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很难,更别提他这问的有多么突兀。
“有啊”,宗慈希华笑着说,不知是否想借此传达什么,“我以前用熬夜工作来慢性自杀,坚持了三年,就快成功了,只是......”
宗慈希华说着,突然就卡住了,看得出来她本想用轻松的语气来跟他调侃一下,但却没有成功。
似乎是鼻子一酸,宗慈希华用手抹了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你又不知道他是谁,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然后她倒回躺椅,闭上了双眼。
“你站远一点,我要休息了”
孙孝昭本来不想去问的,但人有一个无法克制的特性,那就是有好奇心,尤其是拿好奇心无法满足的时候,会驱使人做出某些自己都无法言喻的事情。
所以孙孝昭去问了管家--那个号码。
“那号码是她父亲的”,管家是这样回答的,目光一如夜色般温柔地,只是看着躺在躺椅上午睡的人。
“我过过艰难的日子,也有过遗憾,但遗忘是人需要具备的才能--虽然不太好,但这点你不能否认。所以”,宗慈希华说。
“忘了吧!这世界上的人气质各有不同,有人长得清爽,有人长得油腻--当然,有人是做事做得很油腻而已......但是,明明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人,为什么却这么普通呢?”
“因为累。对于这世界来说,我们可能只是蝼蚁,一桶水下来我们就完了。所以说,只要努力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够了,如果抓着搬不动的蛋糕不放手的话,会被淹死的--你别再想着那个你永远得不到的人了,没有用的,反正再过几十年你肯定会忘记她的--形死也神灭”
“但是,我是真的喜欢她啊......”,男孩哭诉道,“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这种感觉吗?我怎么能......”
“我喜欢睫毛弯、有酒窝的人--因为连睫毛都照顾到了,大概是个很细心又开朗的人,但是要是没有也没关系,反正又不会死--对我来说,只要不是死,问题都不大”
蹲坐在路边的男孩震惊得都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或许是那表情逗笑了宗慈希华,她莞尔了一下,“你不是喜欢漂亮的人吗?也喜欢善良的人吧,善良的人就很漂亮--而且因为善良,不会随意地抛弃一个人”--那是她某天在街上随意一行留下的时光--不过却无甚意义。
而不得不说,从某种方面来看,宗慈希华那用感性思考、理性压制的脑袋来说,很适合做好这份工作。
据说宗慈希华曾一眼就可以看出贪污之象,打通电话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下落,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摧毁一颗固执的心,让人重塑......
好吧,这实在有些夸张了。
但事实上,那些都是事实没错,只不过却是以一种平和的力量进行的而已。
宗慈希华曾一眼就可以看出贪污之象,是因为那次的幼儿园之行的时候,宗慈希华随意地拿起职员表看了一下,然后笑了,“据我所知,乡村里都是同族的人才会有那么多同姓,县城那么大,也不是私立学校,这也太多“许家*”了吧?朱云辰,我很好奇,你能为我解答吗?”
而打通电话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下落,这完全是因为某天不知被什么刺激了的朱云辰,只交代了该为宗慈希华做的事后,就不见踪影了。
几个找不到人,又无法展开工作的部长求到宗慈希华这边--“只有您打电话从不说废话,他肯定不会不接您的电话的”
宗慈希华打了,语气十分严肃,“你现在看一下太阳在哪个角度”
朱云辰不由自主地回答了,然后宗慈希华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在金色华城”,她这样说,然后抬头看到了那些惊异的眼神,“......这么简单的计算还要我告诉你们?啧......”
宗慈希华没再说话,因为部长们被那“啧”的一声震得四散而逃了。
而至于为什么说,宗慈希华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摧毁一颗固执的心,让人重塑--这纯属是因为某个较真的人,总是追着宗慈希华要她反对她提出的每个方案,而宗慈希华给出的回答自然是--“你要是不想待了就说,没关系,我会找到人代替你的--还有,不要再怪我狠心了。那只是你的观点,或者大多数人的观点,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再说,毕竟你现在的生活不如意是因为你的局限,不是我的错,所以不要把所有的火都对着我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从小接受大局意识教育而来的,我有一定的牺牲精神,不缺钱,也没什么追求,所以更适合为人们谋福祉.....这点你可能听了又要不满了刺耳,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还是......”
“你敢说,你现在对我的针对,难道不是因为我触及你的利益、权益吗?可是我不会。是,我看上去或许精神贫穷,但我有后路,所以比起你来,我起码更纯净--这点你现在觉得无理但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到的“
“好了,我能给你的时间就这么多了。我不是扫盲协会或关爱协会的人,如果你是其他、或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那我并不介意宽容些,但你要和我打交道,那么从一开始就清楚好自己和我的底线。不要再挑战我了,再见”
说完,宗慈希华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留下一廊清静。
诚然,宗慈希华并没有她刚刚说出的那番话般自信。
她的话有真有假,“挟怨报复”也有,只是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时光已去。
因为最近局势显得异常混乱--自宗慈希华打开四家独大的缺口后,更多的人参与到这竞争里来。
而掌握后来异*突起的人,也是宗慈希华和四大家族需要争夺的关键。
管家没有在这个时候,没眼力见地再说什么别的事,是以宗慈希华能有更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些事情。
“既然担心他们两面倒、想要来挑选的话”,宗慈希华沉吟了一下,“那就和那边安排同个时间、同样的饭局,这样谁来、谁不来就确实分明了吗--我只给一次机会的--你去打听一下!”
宗慈希华是这样对朱云辰吩咐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疲倦,但似乎还能承受的样子。
是的--宗慈希华只给一次机会,朱云辰退出去的时候心想,这话说的没错。正如他之前也并不没有对这位总理有任何期待的那样,他从不臣服于比自己弱小的人,所以本该为她积极出谋划策的身份,因为退缩--每每有问题,就去问她的意见--这其中也心存试验的心理,想试试她的程度,所以将所有的重担都卸给了她。
而宗慈希华撑过那一段艰难、且所作所为也都将自己折服后,朱云辰这才发现自己错过的是什么。因为现在的宗慈希华,已然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也认定了自己的没有能力、或者说是知道自己有那种能力可以帮她处理大多数事宜,但她却并不再想要他帮忙的那样--他现在,只能被吩咐去做打听四家族招揽新兴家族宴会的时间!
还真是,顽强的倔强。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的“惩罚”根本就是一种自罚。
但正如时间无逆的那般,有些事的本质本就是错的,又岂是如同时间一样可以折返的、又认为可以谅解的呢?
时光第一次见到宗慈希华虚弱的样子,大概是在那一天,她回学校的时候--因为决裂所断的经济来源,她在抽完这次检查的血后,已经不打算治她的病了。
得益于父母从小的信条教育--我想给你的你不要也得要,不想给的求也没用--生活当然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极端,但这信条却深深地铭刻在她幼小的心灵,在长大后变成斑驳的丑陋痕迹--即使他们对她最大的失误也只是忽视而已,即使......她也很爱他们。
因为脾胃孱弱而未进食奔波了一天的宗慈希华,连眼泪都没办法用力流,只是疲惫地坐在公交车上的最后角落里,感受着一路颠簸的城市路景,才有了一丝安全感地闭上了双眼。
沿路夕阳的炽烈晚霞,穿过一排排罗列整齐的树木,闪闪烁烁透过薄薄的血液皮层刺进双眸,一个低头,鼻间尽是浑浊的呼吸、眼光涣散,不知人生何往--所以宗慈希华喜欢疼痛,也惧怕疼痛。
应该还能忍的痛,她从不会说什么,如果无法忍的痛,她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而要是无法治愈的痛......她会站在所有人面前,只是平和地微笑,直到生命消逝--而她现在,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微笑。
其实有人尝试追求过宗慈希华,不论出于哪种目的,但都要为他的眼光鼓掌。
那个人搭讪的第一句话是--“你像你爸爸还是妈妈?”
“我像我奶奶”
“那你的奶奶肯定很漂亮!”
宗慈希华没有回话,因为毫无意义--而且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父母。
“我遇见过你的老师,她觉得你很努力,也很漂亮,我也觉得是......你是不是你们那里最好看的?”
“不是”
“但我觉得是.....”
宗慈希华皱眉了,“可你的感觉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自然,宗慈希华也知道自己以前活得很糟糕,像颗未开化的顽石,其实走到哪里都是怪异、引人发笑的--即使旁人基于最起码的礼仪美德,从不会当面笑话。
但宗慈希华这人有很好的一个优点就是,她遗忘得很快,或者说是可以想封闭怎样的记忆,只要她下定决心,就能好好掩藏,像时光胶囊一样,煽情需要的时候再挖出来--她的记忆力很好。
记忆力很好的人大都记仇--原则上来说如此。但只要不是原则性上的大错,宗慈希华都能忘记。因为她很谨慎、克制,一般都会避免犯错,那么剩下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错误可以调剂。
但不得不说,朱云辰对她犯的错误,绝对是宗慈希华无法谅解的......
诚然,宗慈希华的饭量很大,所以会喜欢大口大口吃饭--当然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外面就餐的时候,她就没有吃饱过的时候,所以也干脆小口小口的吃。
但那天,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气愤极了,她忘记了自己在外面应有的饭量,挖了一大勺的酸奶拌苹果放进嘴里--偏偏那苹果还是方形的,动一下的酸奶就要流出来了,更别提咀嚼了!
那么多人面前又不好吐出来,而且在场的还有一起商谈的外宾,就算是要离开座位也要说话的,不然在这竞争的特殊时期,被冠上个“愤然离席”的名号就有得她受了......
事实上她最烦的还是怕被人知道她这尴尬的样子,因为四家族的人也都在--毕竟在敌人面前的失误,就是一种自我嘲笑。
这尴尬的瞬间发生在几秒的时间内,宴席上的人们觥筹交错,算得上是一片祥和,只不过宗慈希华内心的烦恼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偏偏一个外宾还向宗慈希华举起了杯子,问了一句什么话。
而就在她无法的那一瞬间,坐在宗慈希华左侧翻译的朱云辰,突然单手扶住宗慈希华的左肩,侧头吻了过去,含走了宗慈希华嘴里的酸奶。
那过程不短也不长,最恨的是,朱云辰回身之后,悉数吞咽了下去后,还舔了舔唇上残留的白色酸奶。
几乎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那个刚刚举杯的外宾还调侃地眨了眨眼。
朱云辰回了什么宗慈希华并不知道,她只是呆了几瞬,然后全场以后,就一直都是那种类似要哭不哭的木色表情,外人称是史上最“富有”禁欲感的脸撑完全场。
没人敢问宗慈希华这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在公共场合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理应给个交代的--是以没有人会这么没有眼力见地上来问她--当然除了金珀玉这个傻缺。
“你什么时候和他勾搭在一起的?”,在没其他外人车上,金珀玉忍不住这样问道。
“注意你的措辞”
“您是什么时候和他勾搭在一起的?”,金珀玉看着一起坐在加长轿车不远处坐着的朱云辰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不是错觉,语气中颇有一种怨妇的错觉。
宗慈希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不是你过问的事情--去后面那辆车”
金珀玉满脸不可置信,毕竟从一开始,宗慈希华就是先让自己坐上这辆她的专属轿车的。
“下车”
宗慈希华的话中每一个字都充满力量,所以金珀玉去跟后面的孙孝昭一车。
而再没有听到别的吩咐的司机缓缓启动轿车,车队往总理府的方向驶去。
宗慈希华一直很淡定,事实上还颇有种讽刺的感觉--因为她终于可以向管家交代了,当然再向管家交代之前,她还得再回到总理府之前先解决这件事。
“我不想问为什么了。但是你能不能,就暂且当我一段时间的......伴侣,不需要付出什么的那种--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宗慈希华说得漫不经心,条件似乎很没有吸引力,一点都没上心的样子。
朱云辰不禁笑了一下,“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们就只会是一个吻的男女朋友关系。因为你擅自主张在公共场合冒犯了我,所以被我甩了--我会这样宣布的,明天”
“那,如果我说我的条件是真的想和您在一起呢?”,朱云辰反问。
宗慈希华皱眉了,“我以前发过誓,如果我一个人熬过所有的苦痛,就不会和谁在一起--而现在,没什么能够再打倒我了”
“这样呀!”,朱云辰笑了一下,眸光映衬在黑夜当中闪闪发亮,宗慈希华似乎受不了那光亮地闭上了眼睛。
“啊,对了”,宗慈希华的眼睛又突然睁开,直射向朱云辰,“你之前说过的,不是朱家的人,确实的吧?”
时光静止了一秒,朱云辰笑道,“当然不是”。
“那就好--我相信你”,宗慈希华复又安心地闭上双眼,“那就试试吧”
这世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生命总会老去,也总会死去,我们也将成为更新换代中要被舍弃的。
不过,即使我常说不要紧,我会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但事实上,我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那是宗慈希华的第一次吻。
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但那的确是一件事实,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她甚至没给宗慈希华带来什么感觉--除了最初的慌乱而已--不过这也是最好的感觉了。
而朱云辰确定宗慈希华将会彻底把这个吻忘在脑后的时间,是在那个吻之后的第二十一天--那天,宗慈希华没头没尾地突然对他说了句。
“以后就算我遇到那种情况--当然是再也不可能的、类似的情况的话,你就只看着就好了”
她这样说了一句,朱云辰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她说的是那个吻--她这以后会把这个吻淡却。
还真是可惜,原来宗慈希华的初吻,只有回味二十一天的期限。
管家也是相信了他们这样的组合的,因为宗慈希华那句“你觉得如果我不想,谁还能碰我,或者说,碰了我还能这么好好地活着吗?”
而宗慈希华接受得这样的身份也已经并不排斥,相反的,那天之后,在和外宾签署合约的时候,那外宾说是因为那天那个吻,才让他们决定和她合作的--因为那样的她看起来才是生活的人时,那关于真实的称赞,稍稍减轻了宗慈希华有所负担的心--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事业付出了。
有的人只局限于自己,习惯并擅长于把自己描述成独特的、但其实没什么特殊的行为,实际上不过是顾影自怜罢了。而宗慈希华拒绝做这样浅显的人、又无法控制不去想它,只能寄情于工作了。
讲真的,要是宗慈希华这品性放到学校生活当中去,她绝对会是所有老师喜欢的学生--永远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逃课,自己会做的事情其实也可以别人去做,重视每一种爱,但却并不一定需要某一种......可惜的是,宗慈希华任何感情的开化,都是在工作了一阵子以后才深切体验的。
除非是女的,否则很难有人能见宗慈希华着装“暴露”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宗慈希华喜欢透视的家具--虽然那原因后来被发现,是因为宗慈希华被藏在柜子里死去的人给吓到,所以才喜欢透视家具和大落地窗,但她的整个人却相反的裹的严严实实的,即使闷汗也没关系--那大概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顽疾所致,血液流动粘稠缓慢,所以身体也很冰凉,但还有的原因,大概就是那连管家也不知道的秘密。
那秘密应该算是个大秘密,不然宗慈希华也不会在某一段消失的时间后,整个人暴瘦缩形到鞋码都小了两个号码还不止--朱云辰决心要弄明白它。
宗慈希华应该是会讲梦话的,据孙孝昭守她的午睡时隐约听见的声响可以得知,这也难怪为什么宗慈希华如此抗拒和人共眠。
所以,朱云辰成功地借助讨好了管家的便利,将自己从一个几乎从不跨进总理府的人,变成了一个每天也从总理府出发上班的人。
至于那些曾经的“相亲者”们,朱云辰一个个地都请走了。
而至于宗慈希华去问的时候,则被朱云辰一句“难道您想脚踏几条船?”给堵了回来。
这完全和宗慈希华设想的不对!
她当初为什么和他达成交易完全是因为想省些麻烦,可现在看来,她反倒是为了自己增加麻烦--天底下哪有这种男的,大半夜的敲门进来,裹着被子坐在她床位地说要跟她谈话的?
宗慈希华入睡一向不怎么容易,很累却睡不着的她更加暴躁,直接想喊人进来架着他滚了。
可宗慈希华一想到这一喊的后果,再一扭头看了看沙发上的位置,疲倦之极好不容易来了睡意的她立刻躺上了沙发上,闭目而眠--明天我再收拾他,宗慈希华陷入黑暗中的前一秒,是这样想的。
完美异常。
我永远不能想象,我去到一个人的家里,然后从此,就被打上这个家的烙印--无论是结婚,亦或是出生都是如此。
自从深夜有旁边的朱云辰会偷偷摸摸闯进来后,宗慈希华每次睡觉便不管是谁,都不会开门了。
但这也未能阻止朱云辰的“变态”行径--他直接在宗慈希华还在处理事情的时候进来,坐在了二楼办公室角落里--而宗慈希华老是没能注意到,直到她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才发现。
“您今天怎么处理得那么晚了,事情很多吗?”朱云辰见没人,慢慢起身朝她走近。
而宗慈希华放在键盘上的手,因为朱云辰的走近而经脉崩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能伸手将电脑给盖上。
只是她的面上却依旧放松、疲倦,“我不常看手机,所以闲暇的时候,会用邮件问候来维持关系”
“我能看一下吗?”。
朱云辰不知为何这样问了一句,算很是失礼--依他们造假的男女关系来说,但很奇怪的是,宗慈希华反而侧开了身子,示意站在办公桌前面的朱云辰可以到她的位置上来,然后抬头看他。
“可以”
朱云辰过去了,然后率先看到了邮件界面上的“孙孝景”这三个字,不禁疑惑了,“您不是最讨厌他吗?”--当然,他嘴那样利害的人,她才不会喜欢。
“是,商人性狡,我是不怎么喜欢他......”
“那您怎么会跟他......”
“因为他说喜欢我--在以前我都是忽略的东西,现在可以成为我的助力--你就当我痴迷权力好了”,宗慈希华柔和地笑了笑,丝毫没觉得这很残忍。
“你怎么会知道的”,朱云辰不由地问。
“什么?”
“他喜欢你”
“他告诉我的啊--说什么当初搞错了“新上任”,把它念成了“心上人”果真是......啧,他后面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但,就是那样,我知道了--你问这个作什么?”
“我不是您名义上的男朋友吗?”
宗慈希华定定地看着他,“你入戏太深了--回去吧!我要睡了”,然后她扬了扬手,坐回原处,低头继续写着邮件。
“啊,对了,有件事要问您”,朱云辰在离开前突然想到,转过身来。
“不能明天来吗?”
“很快”
“什么?”,宗慈希华无奈地抬起头看他。
“您为什么把总理厅随行的医生开除了?您又没有私人医生这点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说不找就是因为有这随行医生,现在为什又......”,朱云辰十分不解。
宗慈希华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很不想听到他的名字--而且也感觉这像平常夫妻闲话“家常”的感觉十分怪异,忍不住看了朱云辰好几眼。
“怎么,跟我有关?”
“不是......只是上次我生病的时候,不是喉咙痛,又沙哑嘛,我以为是顽疾,没想到月国总统的私人医生给我看了,一下就好了--回来的时候,我问过他......切,他竟然说觉得我沙哑的声音非常的......”
“性感?”,朱云辰给补充了宗慈希华一直说不出口的那词。
宗慈希华顿了顿,继续,“是,就是那个--其实他说那话倒也没什么,我当作没听见也很容易,可他却是把那建立在我的生理和精神上的苦痛--让我更不想说话了”
朱云辰于是无话可说了,认命地打算再寻一位合适的医生--在明天之前。
不过宗慈希华却突然喊住了他,“额,你......”
朱云辰再次转过身来,看着她。
“说到这,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但又怕人误会,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人生前二十几年一点桃花都没有,而在我当上总理后,就全都来了呢?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靠近我、配合我,能说吗?”
肉眼都可以看得出来,宗慈希华的真诚,她浑身散发着疑惑天真的气息,迫切想要得到最真实的答案--有那么一闪念间,朱云辰很心软的想说了,可惜的是,他不能。
永远不要自己要--让别人主动给,才算本事。
宗慈希华的父母从来都宣称是为了给宗慈希华最完整的爱,所以才只生一个的--而只有宗慈希华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早已“分居”多年了而已。
是的,他们一直到死也还是生活在一起,但是却像生活在两个空间里的人一样,几乎没有交流地过活了大半辈子。
宗慈希华从来都不说她的妈妈、甚至有时会说是那个女人,而也只有重要时刻才会称她为母亲......这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的母亲曾经有一个男朋友——在短短的时国开创史中却占有重要篇幅。
在那个年代奋斗的人都需要有牺牲精神。
当年那个*官为了完成母亲家里的嫁娶要求,前去参*,好不容易攻打到只剩下边陲之地的土司城里,只差这一步,就能当上将*,回去迎娶待嫁的母亲。
可为了避免流血的好听名声,当时的那*官,为了完成上司的命令、以及成就时国统一大业的历史——他娶了那土司的女儿——也因为就是那土司的女儿这样的要求,所以他们才想出这样折中的办法来的......
毕竟,牺牲千万,不如牺牲一个。所以,时国统一大业的最后一块版图,就是由那*官的自我牺牲,和宗慈希华她母亲爱情的幻灭所带来的。
这样做的确没错。
因为那*官后来直接被任命为新一代的继任土司,完美地将那块边陲之地变为时国重要防守重地,而他和自己母亲后来各自的生活看上去也十分不错,所以也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
该有怨恨吗?
在宗慈希华看来是该有。
可是如果既然不在一开始还没达成的时候,就要冲过去吵闹,那么后来都已经为既定事实了——在她看来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为什么就不能像她当总理那样,虽然不想,可也好好地当下来了呢?
她实在无法理解,到最后也不想去理解了。
但相反的,她却更喜欢她的爸爸。
虽然她有的时候,也不喜欢他对外人的粗鄙,但总的来说,他那样儒雅外表却火爆独立性格的人,给宗慈希华的前三分之一人生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苦涩又美妙的体验。
他很宠宗慈希华,也很伤害她。
虽然他看上去不像是那样为情所困的人,但他就是。所以她会在宗慈希华茫然地享受幸福生活的时候,找别人故意想引起母亲的嫉妒--但他也不想想,一个不爱他的人怎么会因为他嫉妒?
不过也多亏他的故作花心,她和各种人都打过了交道,也学会了小小年纪在体验善与恶之间的面色转换如常。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活成她那样,但宗慈希华觉得,她这样一个人就很好了--她的母亲和父亲是如此门当户对,她的父亲也深爱她的母亲,可她却不爱他......所以说什么门当户对,这没什么道理,也不需要什么道理。
而说到门当户对,宗慈希华父亲和母亲给她留下的财产足够富余,但她却不十分想用的原因,就在于那里面有个地宫--那是当年那个*官给她母亲的,后来渐渐地和他们家融合在了一起--她嫌品格不洁。
虽然后来连父亲都看不下宗慈希华这样的冷待,主动为开导--“你妈妈她,她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懂事的人,她当时也是那样为了这个国家牺牲的--主动提出放弃了她的爱情......”
宗慈希华不置可否,但很显然没听进心里去。
其实就算换到现在宗慈希华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让她来选,不管是在她母亲的位置,还是在总理上的位置,她也都会这样选择--让他娶那个土司的女儿。
人在这世界上,唯一不能忍受的话就是,只有不甘愿的人生才算完整的人生。
毕竟就当初她母亲的身份来说,要自己的爱人有何不可?可是为了这个国家的统一,她只能、也只会那样做。
那个土司女儿的无礼,大概是上天给人类愚昧自私的惩罚。
如果不是以前的时局把他们逼成这样,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得寸进尺本性--至少她的母亲就没办法为了自己心中所想,而做到如此没脸没皮。
但不会像她母亲那样,平生局限在这唯一失败的情爱上而去逃避它,宗慈希华会选择偿还、教养他们如果有再想要的东西,就别再这么抓住把柄,逼人妥协地野蛮抢夺了--因为这真是世界上最恶的习性了--明明知道需要,却故意藏了起来。
这不得不说是宗慈希华母亲一生的遗憾,也即将是她一生的遗憾。
在最初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还会对自己好;可后来她去世了,宗慈希华的父亲也因为常年的疲惫而性情大变--他忽视了宗慈希华。
当初为了母亲而与家里决裂、孤身在外的宗慈希华算得上只有一人生活,这也导致了她被怨恨父亲的人囚禁了起来。
她那曾被精贵伺养过的胸腔脉搏,被一次次地按在污水里冲击,甚至要不是因为那个人无法人道,宗慈希华或许会被......但那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因为那个人把最丰美的食物涂抹在她的下体,然后绑住她的四肢,用狼狗来侮辱她......至今也没有人知道那件事情,当然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她不仅把那个人、那条狗弄死、她把她自己也亲手杀死,留在了那个地方。
传说中的朱家幼女朱茉棠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朱父看着被绑架多日后终于找到了的宗慈希华,一个人从那栋破旧的废墟中扶着墙走出来、低低地唱着那首歌的样子。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如同海棠花妖娆绽放的血眸下,是宗慈希华已经毫无血色的双唇,她的唇就那么一动一动地颤着,似乎在诉说着时光的样子。
宗慈希华生了场大病,性格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当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那情绪时,她尽量避免与人直视,变得更加沉默起来了。
“扔个垃圾都要收费,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对于宗慈希华提出的方案,始终有人不满。
“最坏的,就是借了别人东西还留下烂摊子不收拾的人--我们都是寄住在这个地球,怎么能觉得自己死后的事就跟自己无关了呢?那是我们身上背负的罪啊!凭什么让别人来替你收拾?就算要,那也得付出点代价吧”,宗慈希华略有些不耐。
“你......”,那人正想说反正收的钱不都是归你掌控的吗,但想想此举会落入宗慈希华的圈套,便换了个说法,气呼呼的,“你不是不相信上苍吗?”
“这跟上苍有什么关系?”
“那你刚刚还那样说!”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打个比方不犯法吧?”
那人无话可说。
而接着下一条预案是宗慈希华全面禁止闹伴娘的婚俗法。
“这您也要管?”,有人又有了新的疑问--辈分比宗慈希华小。
“当然要的--在过去总理这个位置相当于国家元首,连证书都要我签署才能奏效呢,一个小小的婚俗我还不能决定吗?”
“都是流传下来的婚俗您改什么呢?还要有人监督,那这一部分的预算从哪出,名目是什么?不行的,这条不能这么立......”
“好啊!”,宗慈希华笑了。
所有人都讶异,她竟如此好说话了?果不其然,宗慈希华再次开口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用我自己的钱来为我国的婚庆习俗来锦上添花一次吧--拍视频为证,闹新娘的,闹得越厉害的,我会给他更多的钱......对不起,反正我就是不想闹伴娘就对了--用什么方法我不介意的”
“您......您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您不知道我们有弹劾您的权力吗?”
“弹劾呗!反正我给自己颁了一个特赦令”,宗慈希华很无所谓,只是歪歪地靠在椅子上,像没了骨头,目光却是清冷的。
“我本来不想这样的--我本来打算靠着自己的能力找份“好工作”,结果后来我才发现,你们的世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我其实很讨厌你们--要不然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要死不活--感谢你们,让我的梦想一败涂地”--反正这个国家就要完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再折腾一下呢?
那天早上在怼完所有反对她提案的人后,宗慈希华像是失了兴趣般,不想在总理厅待了,所以将下午的工作安排到总理府的二楼办公室立。
午休的间隙过去以后,宗慈希华肚子饿了,突发奇想从房间的小楼梯那里下去,想拿点水果。
孰料,在宗慈希华刚打开楼下的房间的门后,房间里竟蜷缩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仆,手中拿着一只棒子,旁边仍在播放着的手机传来一阵销魂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膻的味道。
纵然宗慈希华动作再轻,女仆也在一瞬间就察觉了,她立即坐了起来,无比慌乱地看着宗慈希华。
“对不起,我......”,那女仆急切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头只是低低垂着。
宗慈希华侧开了视线,抿着唇,似乎在要说什么、还是直接走开之间犹豫。
然而最终她还是开口了--“你自己去找管家辞职......算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就够了”
宗慈希华是这样说的,抬脚正要走出房门,目光却瞥见那手机屏幕上的一幕瞬间呆住,眉头皱了起来。
画面上是一个男人强硬地进入了一个哭泣女人的身体,连衣物都没有脱的直击......
宗慈希华呆呆地看着,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扩大,然后几乎落荒而逃地,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又返回了二楼,面色苍白。
她从前最笃定的一件事,就是她最喜欢她的爸爸,但现在她却动摇了。
一直都是她回避,才会离她的母亲越来越远,但其实只要认真去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宗慈希华所固执的那样。
宗慈希华刚刚看到的那手机场景,才蓦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会不会,她最讨厌的妈妈一直都是处在被婚内强/暴的的地位呢?因为那衣物的破损就和当年她所见到她母亲换下来的衣物一模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也难怪她会讨厌自己,宗慈希华这样想着。
而这样一回忆来,宗慈希华其实发现,她其实也有教养自己的--就如同以前她也偷过夹头发的花夹子那样,她的做法就是拿铁刺狠狠地扎自己的手--所以现在的宗慈希华才会做一个如此诚实的人......
所以说如果,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的爸爸呢?宗慈希华的爸爸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他是故意吊着那个可怜女人的女儿,让她求而不得?还是只是......
宗慈希华一点都不敢想了!
她的目光只是涣散,坐在那儿,似乎并没有一点想法,又似乎包含了所有的想法,头疼欲裂。
宗慈希华是个强硬的人,从没有人见过她哭过。
但那一天,就在那个她怼完所有人就圆满的那个下午,朱云辰在她跟前讲着讲着时,而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呆呆的、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沉闷。
朱云辰还以为她是因为之前的事赌气故意不听,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
“你想怎样?”
就那么一句话,然后忽的一下,宗慈希华放在桌上的双手突然捂住自己的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任凭朱云辰怎么拉她的手也不放开。
滚烫的眼泪从她的手臂下一个劲地流了下来,几乎整个总理府都要出来看热闹了......
而最后的最后,是宗慈希华弯了她通红的眼,微微笑了。
“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我觉得我要是突然哭了的话,我周围的人肯定不知所措,还果真是……”她又掩唇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笑有些漫不经心而已。
似乎只有时光的风缓缓吹过她的眸,才能让她稍微冷静了点。
悲戚的,我突然想起那样灯色辉煌的都市,曾经在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我和故人曾经吹着人潮涌来的风的记忆--宗慈希华。
像是称呼管家那样,为了避免尴尬而直接说话、不喊称呼的那样,宗慈希华也不常喊她的母亲。
而最近一次宗慈希华喊的一句妈妈,是在时隔了十三年后、在她的墓前喊的。
“妈妈,你生了个傻子......”宗慈希华放下一束灿烂至极的玫瑰花,停顿了一下,唇动了动,却还是转身走了。
佝偻着身子,她仿佛还未从她那和某人错过而无法弥补的时光中缓过来,静静地走着。
墓园的风沙沙地从逶迤而立的藤蔓上零咚而过,虚浮的眼看不清石板上灼目的日光,从大脑深处的疲惫深深地席卷而来,似黑云压顶,覆盖了所有的神识......然后她昏了过去。
宗慈希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管家给她剪头发。
“已经这么短了......”
管家看着自己套好了头套,坐在椅子上的宗慈希华这样说了一句,没有接过她手中的剪刀。
“你来”,宗慈希华的剪刀转了个方向,把刀柄的方向指向金珀玉。
金珀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宗慈希华明明一年以前都还是长发飘飘的样子,为什么这一年来几次三番地剪断到如此短的长度,于是也没有接,只是受不了她的目光地嗫嚅着。
“您为什么非要......”
宗慈希华没听金珀玉说完,只是下颌骨一紧,然后扯下脖子上的头套,紧捏着剪刀回到了二楼。
没有人敢上去打扰--而也果不其然,宗慈希华下楼来的时候,头发又变得很短了。
仆人给宗慈希端上她亲自看着煮出的食物,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然而在所有人的眼光下,宗慈希华只是吃了几口,就停在那儿静默地发呆--这似乎是她的反抗方式--而且有好一阵子了。
宗慈希华一直拒绝管家因擅自“强塞”伴侣给她的愧疚而对她的示好,也似乎一直心情不佳地,直到现在才掩盖不住地表现了出来。
“求您了,吃点吧!”,管家站在很远的地方说的,他甚至不敢靠近,就怕她觉得自己的气息染在了食物之上而干脆离开。
那声音似乎因为从远处传来的,有些飘忽,听不真切,宗慈希华愣了一下,才抬头看他。
“你叫我”
“是”
“没事别一直叫我......”,宗慈希华说着,起身离开了座位。
这下连朱云辰都忍不住了,他从窗户外面走了进来,“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就说嘛!为什么要这样......”
宗慈希华闻言却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然后什么话没说地上楼了。
“你......”,朱云辰眉头皱了起来,立刻就要冲上去拦住她。
“算了”,管家拦住了他,眉目也只是沉沉--因为他知道宗慈希华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了。
诚然,朱云辰也深知这一点。
可他就是忍不住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让这么多人都为你的不吃饭着急,难道你就不能长大一点吗?”
而出人意料的,宗慈希华没有走,反而是走了下来,然后静静地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很大口地吃完了那已经有些凉掉了的食物,干干净净的。
这不禁让所有人以为宗慈希华是突如其来的转性了,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事实证明,那只是她表达最深厌恶的方式--我照你说的做了,所以真的不要再来烦我了--因为你没有理由了。
这是所有人在宗慈希华再次上楼后,大堂里只有一缕风穿过的寂静时,所意识到的,没有人可以再上二楼了,她与这个世界、这片土地也绝缘了--即使她的呕吐声阵阵入耳。
而就在这茫然的仓皇里,管家突然想起当年小小的宗慈希华在日记里写过的话,那时正是她被绑架后回来的第三年,而她的父亲去世刚好一年,那时的她,应该是笑着流泪的吧?
“我还怪他,怪他害我被人抓去而不理他......其实我是想着有一天我们会和好的,等我有足够的能力让他忘了那个女人给他的痛苦--我会代替我母亲给他赎罪的--那样,或许我们就能重回以前的日子......”
“今天我是多么高兴啊,终于有能证明我自己的能力了,我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打电话告诉他,可是直到我拨出号码的那一瞬间,我才猛然记起来了--他已经死了,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而我在也找不到他了......”
很不幸的,宗慈希华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以前她还偶尔会笑,现在却很难得--她对所有人都似乎打算用一种面具应对了。
而对于朱云辰,这个名份上特殊的人,或许她是曾有想过旖旎的想法,虽然或许在她独自在外的普通生活中,她永远高攀不起他,但要是加上家族、地宫的筹码,她要是非想要和他一起也是可以的,而且也基于朱云辰似乎也愿意的情况下--毕竟她算上去也是知书达理了。
可是也没有。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同她那被杂草机剪过的头发一样,参差不齐,将最深的隐秘掩藏其中。
朱云辰问她了,“你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不是讨厌。是无视”
宗慈希华敲着键盘,指速飞快,眼神也是肃穆不已。
“为什么?”
宗慈希华此刻停了下来,抬眸看他,“我向来是按着套路来的,既然你直接问了,那我也就直接告诉你好了--我最讨厌欺骗我的人,而你欺骗了我,两次,同一件事--你知道那是什么”
说罢,宗慈希华复又垂眸,眼睛边看着边上的文件,手指不停。
“我哪有?”,朱云辰实在委屈。
宗慈希华的脸色差了些,几分疲惫从她的眉心溢了出来。
宗慈希华彼时正拿起一支笔,她坐在那里,背后有她最厚实的支撑--一片窗外向往自由的天空,所以可能正是因为那,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过还算真诚地,她说,“我们还没深入到,我可以接受你的缺点的地步,所以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我们的关系止步于此,就足够了”
“什么关系,我们发展到什么关系了,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就由你来说停止?”朱云辰冷笑,突然走上前,欺身而去。
“你最好告诉我我能信服的理由,否则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由你说了算的”
宗慈希华似乎因为突然听到他那个平辈的称呼而有些不舒服,但顾及到他现在的心情,宗慈希华也就没计较这个。
她只是默默地移开了椅子,使自己的身体后倾了些,然后淡淡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家......噢不,是你们朱家所有的孩子,表面意义上来说都是亲兄弟--但其实真正有关系,而且还是朱家主母生的,也只有朱*凛和朱讯雅、朱茉棠三个而已”
“朱颜是一个不知名小三的女儿,正因为母亲死了,所以才可以寄名在在她的身下,而朱云笺是另一个情妇生的孩子,那个情妇至今也还呆在朱父的身边......朱家主母之所以会让他进朱家,是因为那个情妇其实生的是双胞胎,只有一个送走,另一个才可以入族谱.......”
“而至于你”,宗慈希华抬头看他,目光沉寂,“你就是那个被送走的--而且怕被认出来,不是还整了点容吗?你难道也忘了,我问过你两次了,你是不是朱家的人,你回答不是的,我相信了你--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宗慈希华似乎没看到朱云辰苍白了的脸,低头继续,“我并没有觉得有那有什么,我介意的只有我被人欺骗,而且受到攻击的不满--我知道你们所有家族的秘闻,却什么也没说--你们用我的身世、软肋来攻击我,就算你到身边来窃取情报,我也没有......”
“当然这也证明我不想见你们----不然我就会忍不住动手了。瞧瞧你们对我做的,或许在我上任的那一天,我就该死了,可惜的是没有成功......本来我打算要辞职的,但想想还是决定任期完了,再离开--但那也就没必要在说什么了,反正我们都是不会再相处的人,就这样吧!”
“为什么......”,朱云辰似乎痛苦地说不出话来,又难受又心疼地,只是用那样的眼看着她。
宗慈希华见此反倒笑了,“是我急着把你抛掉没错,可你难受什么?明明是你做错了,你又没损失什么--不过我倒是真的,不能继续背负你活下去了,这样子的期限,能让我不那么愧疚.....毕竟是你帮我下定了决心”
宗慈希华和朱云辰的谈话无人知晓,这其中自然藏了点宗慈希华的意思。
不过可惜的是,宗慈希华没有把这件事--其实她发现朱云辰是卧底的事告诉给管家,管家误以为她对他是独特的、是喜欢他的,所以管家牺牲了宗慈希华对他的信任,在某一天趁闹哄哄的时候,骗她一个要闻要签字,然后让她签了她和朱云辰的婚书。
而也就是这婚书,使朱云辰打通了所有的关节,长驱而入地将宗慈希华掳去,酿成了时国开国一来,一起最重大的总理绑架案。
事实上有些邪念一开始,就算控制不住的,无论它最初的欲望有多小。
宗慈希华自成年以后,一直过得都是来去如风的生活,因为她的谨慎,还从来没有失策过,不料这一次却失了马脚。
她极是痛苦极了。
“你要是在那之后不要不跟我说话,我也不会这样的......”
听到说这句话的朱云辰在旁,甚至还靠自己靠得很近时,被蒙着眼的宗慈希华更是烦恼,但不知出于哪种心理,她好像有些无所谓了。
“我不是不爱说话,而且不爱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这句话好似激怒了朱云辰,他的唇靠得宗慈希华很近,然后一下子碰到她的脸颊上了。
以前被刻意遗忘的被触碰记忆被迫翻了出来,宗慈希华全身都在痉挛,一下子晕了过去。
朱云辰担心她的身体,而当宗慈希华再次醒来后,她却显得异常镇定,甚至还试图向他分析起了他绑架她的真实原因。
“这次的事,朱家也有参与吧?是因为你们的信仰跟我的信仰不同,所以打算反抗我领导的**统治?”
“不是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可那么没良心,居住着我费了好大劲才治下来的“居安”工程,却还反抗我的领导......”
朱云辰没有说话。
宗慈希华却自说自话。
“但我想,就算是你认为我所领导的这国家不好,那也是因为你所处的环境黑暗,才会让你有如此想法。我生活在这个国家最中心的位置,从我延伸而出的地方,我也会尽力做好,但很抱歉,你的我并没有做好,才导致这样--那需要你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做到--我不会怪你,但也不会宽恕你,就只是,走了就好”
朱云辰无话可说。
站在他旁边的人却跳了出来,“我们只想要你的地宫”
“啊,就是这个啊”,宗慈希华笑着,“朱云辰你为什么不自己说,还要等别人来说呢?明明看上去你和我更熟......”
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宗慈希华抿了抿干燥的唇,声音却清冷了起来,“如果要是我的东西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问我要不是我的东西呢?”
问的那人可能暴躁得想要打她一个巴掌,大顾忌宗慈希华的阴险报复本性,所以也没敢触碰她的底线,只是仍远远站着。
“那是你妈妈的东西,而你不是继承了吗?”
“可我妈妈没说给我了啊--那只是大多数人认为她该给我的而已,所以我不能随意支配的”,宗慈希华是这样说的。
“你这意思是那地宫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你死也不会交出来了?”
“我没说它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是你这样觉得的”
“那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我没必要告诉你”
“你说不说!”,那人平地一声,吼了起来。
似乎受不了这般吵闹,宗慈希华皱眉,“人民。以我现在的身份来说,最重要的是我的人民”
“呵,那你......”。
“那我死了,你能放过他们吗?”
“你说什么?”,那人疑惑且惊慌,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宗慈希华为何会出此言。
“你想用人民来威胁我交出地宫,可那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我用比那地宫更贵重的我的性命,来换你不威胁伤害我的人民--当然,那其中肯定不包括你们了”,宗慈希华如是道。
那人听后不禁一怔,反应过来后却是冷笑,“好啊,我答应你--这里是一瓶*药--你喝下它,我就放过你最钟爱的人民”
“你先解开我的手,我不习惯别人喂我”。
那人吩咐让人照做--反正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而解开手腕的一秒过后,没有意料中的宗慈希华自己飞快解开眼罩,或是任何反击,她就只是蒙着眼睛,然后接过递过来的浓浓刺鼻味的药水,一口灌了下去。
足足一分钟过去了,才算有人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她的死亡来得如此轻易。毕竟这不符合他们对她一贯的认知。
他们没想让她死的,所以急着打算抢救。
只不过正在他们打算要这么做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外围警报的声音——有*队闯了进来。
在大库房里的人都四散奔逃,这下才反应过来的朱云辰,急切想着要回到宗慈希华的身边。
他拼命地朝她靠近,用尽一切努力,却还是被冲散,离得越来越远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地躺在那,朱云辰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因为那是瓶是真的*药!
一个人把楞在原地无能为力哭泣的朱云辰拉走--那离去的身影如同时光越来越远,像是被拉扯生长的狂风,把人的心,吹得七零八落。
而朱云辰被孙孝昭抓到的时候,是一个月零三天后的事。
那时的他形神俱瘦,如同被什么尸蛊吸取了生命力地枯败着。
他被孙孝昭按坐在了电脑的视频界面前面,也还是低低地垂着眼睛。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他才猛地抬头,然后惊喜地发现一个让他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的事实--宗慈希华还活着!
孙孝昭紧紧地按下想要挣扎到镜头前的朱云辰,厉声喝斥也阻止不了他那贪婪看着屏幕那头宗慈希华的眼--那眼光让人害怕、还有些扭曲。
宗慈希华不禁皱起了眉头,在镜头那边,她合上了一本批阅好的文件,声音沙哑,“我听说是因为你想回朱家族谱,所以才听他们吩咐的”
朱云辰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宗慈希华再问了一遍,朱云辰突然愤怒了起来,“你骗我!你用自杀来骗我......”
宗慈希华眸光一闪,“我们坚持的执念不一样,那种东西我认为不重要,不过既然你觉得重要,我也不能否认,那就你去追求吧!”
顿了顿,宗慈希华垂眸,“就我个人而言,我本想说放过你的,但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而这个国家也不能冒险了,所以--简单解决吧,不要令他痛苦”--最后那句话,宗慈希华是对孙孝昭说的--她看见了他脸上的伤痕,只不过目光却一闪而逝,没有停留。
然后她按掉了视频,屏幕一片漆黑。
“你知不知道那天她差点就死了,在医院抢救了那么久、那么艰难地活下来就立马工作了--可你却那么轻易地将她守护了那么久的东西给卖了出去......”
确认电脑完全关闭后,孙孝昭笑着,忍不住狠狠地打了朱云辰一拳。
朱云辰苍白的脸上却只是默默无言。
“她一辈子只能用那种嗓音说话了,却只能说了一句“如我所愿,我可以光明正大不说话了”......”
孙孝昭又打了一拳。
而被迫悬空的朱云辰脑海中只有她的那句,“那就你去追求吧!那就你去追求吧!那就你去追求吧.......”
他要怎么追求?明明他只是想用朱家一个正式的身份娶她的,可她都不要他了,那他还追求什么?
泪水在天空之上漫延,顷刻间便会落起倾盆大雨,让人无处躲藏,又四处逃窜。
而不远处的宗慈希华一直都很心神不宁--因为她下的那个决定,以至于她在孙孝昭和她复命的时候,问了他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说他,是不是其实只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而已?”
孙孝昭的手紧缩了一下,然后喉咙有些发紧地笑了,“怎么可能......”
宗慈希华的眸光一闪了然,但却还是一副真诚等待回答的样子,闻言,她的唇勾了一下,“看来是我多想了”
宗慈希华挥手让他下去,但她知道,这又是一个麻烦,而她只能在他觉得自己还未察觉前假装不知道。
窗外的蝉响林立,绿色藤蔓围绕的窗口,打下的灯光冷冽又温馨,宗慈希华工作到了深夜,疲惫得双腿盘在椅子上似乎变成了一团水。
彼时又有人进来请她批改一个紧急文件,她戴上眼镜,又恢复认真,速度看的飞快。
当最后一个助理都已经去休息的时候,宗慈希华还在熬夜忙着处理事情,她拿着笔记录文件,冷不丁地,管家却走了进来。
他没有打招呼,不管也不顾地直接开口了--“我知道你又想那样做了,加速使用你自己的生命--然后离去。但是,你真正的父亲,是那个人,那个给你妈妈地宫的人......所以你不用去想你爸爸对你的要求,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就是不要再这样子就好了”
管家哭了,宗慈希华却只是抬头看他。
“你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管家又重复了一遍。
这其中包含的信息很大,是试探,是告诫?
似乎感到一阵无言的疲惫,也或许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宗慈希华的眉一扬,十分淡然且机械,“我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她低头又处理完了一份文件。
那笑话似乎很是搞笑,当管家再一次试图解释的时候,宗慈希华笑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爸爸也不是我爷爷的孩子,其实我应该叫你爷爷的?”
管家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宗慈希华的脸色于是就更不好了起来,她一下收敛了笑容,静默良久后,然后走掉了。
管家看着她那决然的背影,这才想起来,宗慈希华有一天突然回来的时候,她背对着所有人,把以前所有珍贵收藏、批注的书、胎发,以及刚出生的衣服,全部都烧掉了,甚至连最后一个,是她爸爸送的巨款的纸币菠萝也扔进去烧掉了......或许那时以后的她,就已经再没什么可打倒了的吧!
是,宗慈希华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伦理道德、人情世故,也知道她做的事不近人情,有欠缺妥当的地方,但我她仍旧是那样认为的--因为其他人的道德不是她认为的道德,所以她不会、也不想那样做。
不是还有说过,人死前可以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东西吗。
她是个多疑又好奇又珍爱性命的人,可是,当她注射了濒临死亡的药物想看到什么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这样她会有办法救她的,可是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以前的宗慈希华还有时会被管家激怒,当管家说她--“难道您要一辈子没亲过人死去?”,她也会随便扯过一个人来要亲,虽然最后吐了也还是不行,但至少她尝试过。
可她现在却什么也不接收了,好像只是等着把自己最后的生命力想榨油汁一样榨出来以后,就打算在风中飘散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在某一天参加完晚会归来的下午,宗慈希华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物品。
那是整理好的,那是要捐献的,那是要干什么的,宗慈希华一一写好了卡片,放在了上面。
然后她把最后一张写着“要烧掉的”卡片放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在往自己的静脉里注射完液体后,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宗慈希华在最后一刻也还是被众多抨击。
她也因此被批上了最不人道的总理名号--一个人怎么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自己当作一件打算烧掉的物品呢?
没有人能理解。
而她也是,以前只有蜷缩起来才能睡着的身体,现在连死都不怕了地在直直地躺在棺木里,因为她再也不用害怕有谁能把她抓去,再塞在哪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了--谁也找不到她。
番外之随记
昨天,是和大管家一起大扫除的日子。
虽然想死的念头时有过,但总是湮灭,不过这念头在今天又突然起来了。
我有一个强烈的直觉,我会在43岁的时候死去。
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如何我管不了,但我的确会在那个时候死去。
本来想着无论如何都是要在管家后面死的,那样他才不会伤心,但我不能了,我决定更爱我自己一点,所以做了这样的选择。
我有很多个理由可以解释,但最后在每个不同人的眼中都会只有一种辩解,所以我应该什么都不用说,就让每个人以为的那个理由,成为我离开的理由吧!
本来也不想写出来的,但我这么普通,虽然希望在死前能多做一点贡献,不过想想,这世界上几十亿人口,加上几十万个念头的瞬间,和不同生命长短不一的某个瞬间立方……我这念头是在那其中一点点位置的占据,如果不说出来,又有谁知道?
可惜,我生的时候无人知晓,死的时候其实也应该无人问津才对。
我原以为我能做到很多,但是我发现这世道,我甚至自身难保。
但就是,还是打扰了别人了......
我杀了他,也杀了我。
宗慈希华一向不是个失信的人,但这次却是了。
她说了43岁死的,可她死的时候才33岁,还连同扔下了那么多的麻烦......
“大管家,这是总理之前种的瓜--要怎么处理?”
那个词“处理”,似乎深深地刺激到了管家,他不禁发了火,一滴泪却掉了出来,砸到了地上。
“她都不在了,还给谁吃?”
是呀,她都不在,种出来的东西也应随她腐烂到那个世界才是,不然怎么对得起她的付出呢?